雷青堂眼神頗有深意。「你既已注定得跟我,這事我也不同你隱瞞,我在南方不只是個殷實的藥材商,我還是個領有官帖的牙商!」
「牙商」她驚訝了,雖然自己已經隱約猜出他另有事業,可也沒想過他是位為人仲介的牙商。
聽說牙商這行牽扯利益龐大,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若沒有根底的人,根本在這行混不下去,讓人黑吃黑或橫死街頭的多得是,而二少爺竟有實力能吃得下這門買賣,而且還是個領有官帖的牙商,這就更不容易了,這表示他不僅在黑道能施展,連白道也吃得開……
「可是吃驚了?這行我暗中佈局了幾年,但真正坐大是近幾年的事,那劉定東因為曾與我合作過,賺了不少銀子,希望我能再引介他發財,自然對我客氣有加,至於人牙市場上的那些人——」他忽地一陣冷笑。「那蘇州的牙市是我在經營的,那些人知道我是誰,自是不敢與我搶人,倒是那兩個初入牙市不長眼的小牙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沒讓人扭了他們的脖子,他們該慶幸了!」
這麼說來,那兩個人是關公面前耍大刀,活該找死了,可這會,這似乎不是重點,重點是,原來自家二少爺是黑市頭子二少爺竟混得這麼大,難怪那些人會懼怕他!
見到她萬分驚愕的表情,他一隻手掌搭上她的肩,力道溫暖而厚實。「牙商這行雖複雜了點,但你只要相信我,就沒什麼好驚憂的。」本想過將這事瞞著她的,但若她就是自己想要的人,那唯有兩人知情知底才可能同心同意,互相扶持的走下去,因此該告訴她的,他一件也不會保留。
水玉蘭由震驚中回神,望進雷青堂令人信賴與溫柔的目光。
他應該從未對雷家任何人說過這些事,包括四少爺,而他卻毫無保留的對她吐露,這份信任意味著什麼,她不會不知,心情更加起伏——
尤其他們扮夫妻,一路幾乎假戲真做,他無一刻不將她當成真正的妻子對待:在劉老闆那,他為她豪爽擲金:低調的他,因為她一句話,出面救下小喬,並且讓小喬成為她的貼身丫鬟。他的心意如此昭然若揭,她張口想說些什麼,可開了口卻吐不出半字來,她不知自己能回應什麼?
他是二少爺,雷家的主子之一,自己隨他南下,是受四少爺與四少奶奶請托跟來照顧他生活起居的,僅此而己,僅此而已,什麼都不該多想,也不該妄想……
雷青堂注視著她千變萬化的表情,放在她肩上的手緊縮。他對她極有耐性,一旦鎖定,便會逐漸收網,絕不讓她逃走!
「哎呀,可讓我找到你們了——」謝晉元走上甲板,大剌剌的話說聲,忽然到一半就卡在半空中了。
謝晉元見到雷青堂的手親暱的搭著水玉蘭,兩人甚至深情相望,這氣氛透著緊張與曖昧,讓他一開口就後悔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他真是不長眼,這下應該壞了雷家老二的好事了。
「呃……你們……你們繼續……繼續……我不打攪,不打攪!」說完他轉身要快閃,免得讓雷青堂的冷箭射死。
「謝……謝公子,您別走,您……您別誤會了,奴婢只是和二少爺談事,沒……沒什麼的!」水玉蘭趕緊縮了肩,不再讓雷青堂的手搭著自己,結結巴巴的將謝晉元喊住。這人與四少爺是拜把兄弟,若將這事回去說給四少爺與四少奶奶聽,那大家可就誤會了,自己可沒意思讓雷府裡的人多想,所以這事還是對謝公子說清楚的好,省得亂傳了話。
謝晉元見到雷青堂臉色一瞬間下沉,暗暗叫苦,他果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什麼時候不來,這時候來說事!馬上亡羊補牢,半開玩笑的說:「你與青堂是夫妻,做什麼都正常,我可沒誤會什麼。」他故意說。
水玉蘭立即漲紅了臉龐。「謝公子,奴婢與二少爺的身份您是最清楚的,您這是故意消遣奴婢了!」她頓謝晉元笑得促狹道:「我清楚什麼?我可什麼都不清楚,只清楚這一路你就是雷家二少奶奶,青堂的妻子,就是問船上的任何人,也都會這麼回答的不是嗎?」他有意讓她難為情到底,她越是難為情越是明白雷家老二的用心。
「您!」她跳腳。這會又後悔將他叫住了,早知道該讓他消失,就不會惹得自己這麼無地自容了。「哼,謝公子找的應該是二少爺,那你們聊,奴婢先走了。」辯不過謝晉元,她待不下去,乾脆自己先離開,不願留下繼續被作弄。
「等等,先別走,我找青堂也找你。」謝晉元道,既然已經壞了事,就把本來找他們要說的事一起說了。
「有什麼事嗎?」她只得回過頭來問。
「那姓嚴的客人說,要感謝咱們搭載他們一程,他身上帶有上等的茶葉,今晚想以茶代酒的答謝咱們,順便與咱們交交朋友,問你們肯不肯賞臉?」謝晉元瞧向兩人,問他們的意思。
水玉蘭曉得自己讓出客房的事已經讓雷青堂不高興,若她再主動答應受邀,他鐵定又有不好的臉色,遂閉嘴看他的意思再說。
而雷青堂曉得嚴文羽有心與他結交,就瞧他肯不肯賣個面子,他思索了一下後,頷首。
「無妨,就去吧!」他盤算著嚴文羽是茶商,茶葉買賣商機頗大,自己卻尚未涉入過這行,不如趁這機會琢磨琢磨。
至於之前自己雖惱蘭兒對嚴文羽過於熱心,可心裡明白,蘭兒本就是個熱心腸,做事存的是善心與好心,根本沒其他意思,自己無端遷怒嚴文羽實在沒必要,他理智恢復後,反倒是欣賞起對方的言談與氣度來。
水玉蘭見他點頭,微微訝異。以為他對那姓嚴的茶商沒好感,不料他會同意赴宴?「您真想與那人結交?」
她問。
「我畢竟是生意人,與茶商結交也無不可,今晚咱們一道過去吧。」他大方的說。
「嚴爺,這雷青堂對咱們的態度冷淡,而咱們也不過只是順搭他們的船而已,有必要費心與他們結交嗎?」
船艙客房內,嚴文羽的心腹手下唐雄問。
「雷家在北方是數一數二的大藥材商,雖然在南方勢力不及北方,但這雷青堂接手雷家在南方的事業後,也振興了南方的產業,這人精明練達,能力不可小覷,與之結交對咱們只有好處,將來說不定還用得上這號人物。」嚴文羽察察為明的說。
原來如此,兩名心腹這才明白他的用意,嚴爺為人言行謹慎,若非心中有盤算,不會輕易有所動作的。
嚴文羽微笑,繼續道:「其實我並不是只想藉機認識雷青堂這位青年才俊,我對他的妻子水玉蘭也頗欣賞,她是個親切可信之人。」
「是啊,雷二少奶奶確實是個仗義之人。」提起水玉蘭,兩個心腹都愉快的笑了。這位夫人有股令人舒坦的率真性情,確實令人喜愛,不得不說,這位雷家二爺的眼光真不錯。
「對了,咱們這趟蘇州行,表面上是進貨,實際上是來探查近來蘇州一帶玉石匠被綁失蹤之事,可惜這次咱們沒得到任何線索,難道這些玉石匠的失蹤真與那人無關,是咱們猜想追查錯方向了?」不一會,趙英想起他們此趟的任務,不禁懊惱得又笑不出來了。
嚴文羽同樣斂起笑容,人也變得嚴肅了。「不,我相信這跟當年的事有關,咱們沒有追查錯方向。」他堅信。
「可是,咱們目前對失蹤玉石匠的事仍一無所獲。」唐雄無奈的搖頭。
「放心,那人行事再小心,也總有露出馬腳的一天!」嚴文羽說。
「嗯,說的沒錯,惡人總會有惡報的時候!」趙英也咬起牙道。
嚴文羽握起雙拳。沒錯,天理昭彰,作惡之人終有惡報的,而他,便會讓那人狠狠地付出代價!
第三章 哪來的仇家(2)
這艘船規模雖不大,船員約十來人,船客也只有雷青堂他們幾個而已,但船內的裝飾精緻絕倫,不僅規劃有餐室、棋室、音律間,甚至還有間透光的琉璃間,讓人夜裡可在船上悠閒的觀賞星光。
而此刻,風平浪靜,天上星辰熠熠,船上的人大多聚集在琉璃間裡了。
長桌上,雷青堂與謝晉元坐在主位,水玉蘭則坐雷青堂右側,另一頭坐著嚴文羽。
嚴文羽不愧是茶商,帶在身邊的茶沖泡開來後,茶香四溢,飲入口中甘甜無比,讓所有人都讚不絕口。
「二爺年輕有為,在下欽佩,盼日後還能有幸再相見。」嚴文羽道。
雷青堂瀆笑,也說:「嚴爺為人熱誠,能與嚴爺結識在下亦十分榮幸,他日在杭州自當再相聚。」
幾杯好茶下肚後,他們聊茶、聊藥材、聊時政、聊詩畫,出乎意料的相談甚歡,對彼此的欣賞逐漸加深,頗有惺惺相惜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