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她記住的人不多,大多都是曾經向她借過錢的人,而眼前的這個人,她很快就記起來了。
高一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學長說他的錢包被偷了,可是家裡有事要趕著回家,所以就將他的學生證押在她這裡,向她借兩百塊搭計程車回家,他還特地問了她的名字跟班級,因為他要出國一趟,一旦他回國了,就會拿錢還給她。
當時她看那學長是赫赫有名的全校第一名,不管什麼比賽,他的名字都在上面,而且當時他的確一副很著急的樣子,所以她也很乾脆地從自己的小錢包裡頭掏出兩百塊,用她一個星期的飯錢跟交通費換了他的學生證。
雖然當天她餓著肚子,還是很有骨氣地不向同學借錢,走了一個小時的路回家,但她心心唸唸錢很快就會回來,而她也做了一件好事,所以也不以為然。
可是當她等了那個學長整整一個月卻還沒人還錢時,她終於忍不住找上學長的班級,卻沒想到她得到的不是二百塊而是一個惡耗,那個學長轉校走人了!
晴天霹靂啊,想她何安恩、堂堂一個錢婆,居然被人騙錢了,雖然只是兩百塊,但那也足以讓她心痛得無語凝噎,而如今竟然讓她在公司遇上那個借錢不還的學長,真是天網恢恢,她久違的兩百塊呀!
當下她衝回自己位置上,翻找著擱置在包包裡頭的一張泛黃的學生證,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在想自己會不會有一天找到他,所以順手將這張學生證放在包包裡,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天公疼憨人,這張學生證終於有用了。
在所有財務部女性同仁的驚詫目光下,何安恩撲向那個剛剛走進來的高大男人,「杜康,我找得你好苦!」
這段曖昧的宣言讓眾人通通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對男女,而腦中則自動自發地腦補一大段一大段的「姦情」畫面。
被攔住去路還聽到這樣曖昧的話,杜康皺起眉,俯首看向身前的嬌小女人。
他可以肯定,在自己過去談過的數次戀愛裡,絕對不包含眼前這個女人,他從不搞一夜情,她也不會是曾經跟她春風一度的對象,最重要的是,他不曾失憶,所以那些狗血的情節並不會發生在他身上,但她卻可以清清楚楚地喊出他的名字……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抓緊手中的學生證,何安恩指控說:「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我找你找得有多苦?你居然……居然一走了之!」
何安恩更加曖昧的發言,讓原本準備熱烈歡迎新主管的女性同仁,莫不換上一副鄙夷的目光看向杜康。
她們一直以為何安恩是因為太愛錢,對錢的興趣比男人更深,所以才不談戀愛,誰知道,原來她是因為曾經受過情傷,被男人拋棄了,所以才不敢再談戀愛。
看著被她們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小錢婆居然被人這樣糟蹋,她們全都吞不下這口氣,而且何安恩還一副對「負心漢」依依不捨的模樣,讓她們個個恨鐵不成鋼。
當下她們一個拉手、一個抱腳,想將這個可憐的小東西抱回來呵護,再狠狠地替她教訓這個爛男人,然而小可憐下一刻喊出來的話,卻教她們全部心碎。
「你欠我的兩百塊,什麼時候還我啦!」何安恩用力地揮著手上的學生證,「這是你抵押在我這裡的東西,快還我兩百塊!」
一股詭異的低氣壓讓眾人沉默了,死寂也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身為當事人的杜康,在聽到這句指控後難以置信地瞠大眼睛,接過她手上的那張類似卡狀的膠紙片仔細檢閱,從那張泛黃的照片上,他認出了上頭的人的確是他,而同時他也認出了眼前的女人,她的確是當年自己曾經向她借錢的小學妹。
窘意隨之而來,幾乎把他淹沒,從小到大他都不曾遇上這種教人尷尬得想死的事,但他還是力持鎮靜,面不改色地掏出皮夾,從滿滿的紙鈔裡抽出兩張百元鈔票,放到何安恩的手裡。
第1章(2)
兩百塊!何安恩興奮地接過,壓在胸口上。
這兩百塊,她日想夜念,終於回到自己身邊了,對著已經不是債務人的男人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杜經理,歡迎你。」
笑臉加上那句歡迎的話,讓原本化成石像的財務部女性們通通回過神來,粉飾太平似的紛紛收起猙獰的表情,露出親切可愛的笑容,「歡迎歡迎,杜經理。」
墨眸緩緩地在所有的臉上審視一圈,最後固定在那個拿著兩百塊,笑得格外開心的女人身上,低沉的嗓也緩緩地響起,「大家好,希望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可以好好的合作。」
一陣寒意慢慢地爬上自己的背脊,讓何安恩硬生生地打了個冷顫,她抬起頭看了看空調,那溫度並不低,她怎麼還會打冷顫呢?
*****
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安恩輕歎一聲,看著窗外的天空已經是漆黑一片了,而部門裡的同事大多數都已經走了,剩下來還在工作的,只有自己跟待在獨立辦公室裡的杜康。
雖然認識的場面算不上和諧,但財務部裡所有的女人通通都被這個新上任的主管迷倒了,他不只賞罰分明還大方得很,每次月結後都會請她們到餐廳裡吃飯,以慰勞她們的辛勞工作,再加上長得陽剛、充滿男人味,讓人感覺跟著他工作就有甜美果子吃,這麼好的上司有誰不喜歡?當然,除了被刁難的何安恩之外。
為什麼說她被刁難呢?是杜康給她難堪?還是當眾挑剔她的工作,讓她顏面掃地?事實上,全部都不是。
杜康沒有給她難堪、沒有當眾挑剔她的工作,甚至從未對她大小聲過,杜康請吃飯時她也有分,而且因為吃的全是昂貴餐點,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吃得多,但她還是被刁難了。
雖然杜康雖然沒有給她難堪,但卻增加了她的工作量,讓她天天沒日沒夜地加班;雖然沒有當眾挑剔她的工作,卻會用修長的手指著她的錯處,然後再用冷淡的目光看著她,要她自己內疚、尷尬到死;他也從來不跟她大小聲,是因為他這個大人物不屑跟她這種小蝦米說話,只用幾個字來打發她。
這樣的她,不是被刁難了是什麼?只是現在這家公司的福利以及薪水,不是外面其他公司可以媲美的,而與同事間三年的感情也讓她依依不捨,所以即使杜康不喜歡她還刁難她,她還是沒有打算因為這樣便辭了工作。
收回投到窗外的目光,專注於自己的電腦螢幕上,上頭密密麻麻的數字以及分析文字,看得她再次歎息出聲。
她本來是準備今天早一點回家休息的,甚至在五點四十五分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個人物品,打算六點一到她就拎著包包閃人,她已經加了整整兩個星期的班,每天都是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十點,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累得快癱掉。
今天好不容易完成了杜康交代的事項,滿心期待下班的時間快點到來時,她就突然接到了杜康的電話,交出近三年的財務分析的工作就突然落到她的頭上,無情地將她的期待與希冀狠狠打碎。
既有的數據是有的,但要做一遍詳細的分析,還要一做做三年,那絕對不是什麼輕鬆的工作,所以在同事既同情又憐憫的目光下,她從資料室搬出厚厚的檔案夾,開始投入一場令人身心俱疲的工作中。
「太卑鄙了,太卑鄙了!」何安恩邊做邊咕嘀,卑鄙指的當然是那個刁難自己的杜康。
她思前想後,唯一讓他這樣刁難自己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當眾要求他還兩百塊的這件事,可是她就是不懂,明明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但輪到她討債,卻被人整得苦哈哈,連反抗一下都不敢。
果然,一種米養百種人。
好不容易完成了分析報表,又用了十分鐘的時間檢查有沒有錯誤,何安恩瞄瞄手腕上的表,原來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但她居然一點也不覺得餓,可能是忙過頭了,連餓都感覺不到了。
移動滑鼠按了下列印鍵,印表機吱吱地把文件列印出來,將文件收整好放到公文夾裡,她拿著公文夾走到杜康的辦公室門前,禮貌地敲了敲門。
「杜經理。」
原本在專心看文件的杜康抬起頭來,臉上出現驚訝的表情,好像驚訝她在這個時候還在公司似的,「進來。」
何安恩上前將做好的分析報表放在他桌上,「杜經理,這是你要的分析報表。」
「分析報表?」
「對,是你今天下午五點五十分說要看的分析報表。」她提醒,在「五點五十分」這五字上加重了語氣,並在心底裡咬牙切齒地開罵,還在裝蒜的討人厭傢伙。
「我並沒有說要你今天就交給我。」杜康沉默了會,淡淡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