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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寄秋

  她也很怕醒不過來好不好,曼陀羅的汁液有多毒她並不知情,逞勇地一杯飲盡她已經很後悔了,偏偏她的愚蠢又不准她反悔,即使頭皮發麻也要咬牙硬撐,讓毒在體內發作。

  咦?下雨了,怎麼有水……驀地一怔的歐陽春色盯著落在手背的水珠,內心掀起一陣狂風巨浪,她鼻頭微酸地紅了眼眶。

  她錯了,她不該以身試毒,為什麼她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的愚行不會傷害任何人,無形的傷口也是傷,她竟忽略了他也會受傷,任性地胡作非為。

  「……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恨,讓我恨你又愛你,你知道最大的煎熬是什麼嗎?那就是等待,等著不知會不會再醒來的人,你……你讓我的心都擰成一團,痛得麻木……」她要敢再嚇他,他真的會,真的會……陪她去死。

  他已經愛得這般深了,怎捨得讓她獨赴幽冥,若再有下一次,由他先走,叫她也來體會心如刀割的痛苦。

  「……以後不會了,我不走,留下陪你一生一世,不論一千多年後的世界多麼便利,我也不離開,我要和你在一起……」是呀!他是有諸多不好,可他愛她,真心地深愛著她。

  歐陽春色在昏迷時,魂魄曾短暫地離開軀殼,飛回二十一世紀的台灣,和關心她的師兄相談甚久,他告訴她八月十五的月圓之夜,拿著銅鏡對著月光,她便可以從鏡中聽見他的召喚。

  而她只要回應便能回家,不會再停留過去的時空,一切都會回歸最初,她仍是獸醫系二年級學生,期末考快到了,她該溫習功課。

  但,真的還是一樣嗎?

  此時她才明瞭在那當頭她為何猶豫,遲遲不願肯定的回答,因為她愛上這個無禮又粗魯的莽漢,想留在有他的朝代。

  「什麼一千多年後的世界,你這次非要給我說清楚,為何你老說些古里古怪的話。」他非要逼問出她所有的秘密。

  看他氣急敗壞,又狠不下心傷害她的痛惡表情,歐陽春色忍不住笑了。「唐、宋、元、明、清、民國,那是一段很長的故事,我用一輩子說給你聽好不好?」

  「你……你究竟是……」他不敢問,怕問出令他害怕的事。

  前朝是李唐天下,如今是趙姓大宋,元、明又是什麼,難道她看得到未來的朝代更迭……

  「我先聲明,你要娶就只能娶我一個,要是你想妻妾成群,我就一紙休夫狀休了你,再嫁給你最好的兄弟氣死你。」反正她那個時代女人一嫁再嫁實屬平常,一生不一定只有一個男人。

  原本聽得正起勁的齊丹飛笑咧開嘴,可聽到最後就笑不出來了,臉色大變地往後退……退……退到門外,頭也不回地溜了。

  他不就是司徒太極最好的兄弟,要是他真要了兄弟的女人,不被活活打死才有鬼。

  這女子呀!根本是禍水,害人不淺,二十餘年的交情真要盡毀於她手中。

  ☆☆☆☆☆☆☆☆☆☆  ☆☆☆☆☆☆☆☆☆☆

  「什麼,青衣死了?」

  白幡飄動,竹青招魂,肅穆的一片白籠罩一室哀傷,一具上好棺木置放廳堂後方,兩尊紙紮的金童玉女一左一右護棺,香煙不斷,裊裊上升。

  紙鈔燒成灰四處飛散,披麻的奴僕、帶孝的丫鬟,莊嚴的祭拜儀式,灰袍道姑的助禱經咒,人手三枝香跟著跪拜,為助芳魂早登西天,伴佛歸仙籍。

  哀樂陣陣,泣聲低切,誰也想不到長年宿疾剛治癒的司徒青衣竟又無端染病,半夜急症發作,連大夫都來不及看最後一面便暴斃,全身灰白,雙目未閉,屍斑浮現,料是身亡已久而未被發覺。

  莊內眾說紛紜,有一說惡鬼索魂,討去當鬼妻。二說是被人下了毒,毒急攻心無法搶救,故而死不瞑目。三說痼疾未癒,治標未治本反加重病情,導致病來如狂風,一掃成空。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就這麼死了,我記得放下的份量並不多,頂多重病不起罷了,怎麼會……怎麼會……沒氣了……」

  一道素白的身影緩緩靠近半掩的棺木,纖纖素腕搭放棺上來回撫摸,似震驚,又似憤怒地敲了棺尾兩下,隨即又困擾地撫過敲擊的地方,彷彿這動作能消弭心中的不安。

  白燭垂淚,映照出棺中人兒栩栩如生的面容,一如生前般帶著一絲輕愁,她安詳地睡著,穿著一身新嫁娘的喜服,只是大紅艷色被綢白取代,她雙手交握置於胸前,一點也不像死了。

  是的,一點也不像,誰說她死了,一定在做戲,吃了十幾年的毒都沒事,哪有可能多加了一些就魂歸離恨天,肯定是假的,她沒死,絕對不會死,她不能死……

  「青衣,你醒醒,娘來看你了,別再貪玩呵!快起來瞧瞧娘,娘給你煮了你最愛吃的蓮子燕窩湯,你趕快來喝一口,滋陰降火,讓你的病快快好起來。」

  一臉慈祥的左驚虹撫著女兒冰冷的臉龐,十分憐惜地輕哄著,見她髮絲有些凌亂,順手撥了撥,面露淺笑地叫女兒起床。

  可是深睡不起的女兒不肯理會她,不論她如何哄騙輕斥,她依然相應不理,靜靜地閉上眼睛躺著,再也聽不進任何聲音。

  當一口蓮子燕窩湯從氣息全無的人兒口中流出,慈愛的面容忽地一變,齜牙皆目地浮現出怨懟,妒恨,陰恨,對著一動也不動的女兒拚命搖晃,甚至想把她拉出棺木,不許她再裝死。

  「你起來呀!沒有我的允許你怎麼敢死,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你,不是讓你比我早死,你馬上給我活過來,活過來呀!我只是要你幫我做一點點小事而已,你為什麼不聽話,你想害娘失去現在的地位嗎?」

  「……可惡的臭丫頭,你再裝死呀!我打醒你、打醒你,娘餵你吃毒也是不得已的,你要是不病懨懨地躺在床上,他們就會知道那件事是我做的,然後把我趕出莊,你也不想當個沒娘的孩子吧!」

  左驚虹一邊驚慌地念著,一邊拍打女兒的臉,絕美的容顏在燭火閃動下竟顯得妖異,飄浮出淡淡的詭魅邪肆和陰寒。

  但是女兒的不理不睬讓她怒氣加劇,她用力捶打起屍身,人如著了魔,雙目赤紅,開始由低咒轉為高聲咆哮。

  「……你曉得我費了多大的勁才從魏知秋手中搶走她的兒子嗎?他們都太愚蠢了,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我不過使了個小小的手段,你看看她的兒子有多恨她,把她當成惡鬼一樣,一步也不敢靠近,我贏了她,我終於有一件事贏了她,我贏得她兒子全心的信任和尊敬……」

  「……青衣,你要是兒子就好了,娘絕對不會對你下毒,如果你是兒子,該死的就是司徒太極,娘會幫你毒死他,讓你成為隱月山莊的莊主,以後這一切都是我們母子的……可惜你不是兒子,不是兒子……」

  左驚虹說著說著竟仰頭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她趴在棺首拉出女兒的長髮,她一小撮一小撮地慢慢拔,有些近乎瘋狂。

  當兩手放滿女兒的頭髮時,她直接丟入火裡燒掉,行徑怪異得不像常人所為,她口中唸唸有詞卻不知在說些什麼,接著竟然要拔女兒的指甲。

  「虹姨,你究竟還想幹什麼?青衣死都死了,你連她的屍身都想毀損。」那是她的女兒,不是客死他鄉的陌生人。

  「誰?」她倏地回頭,猙惡的面容無所遮掩。

  白幡後走出一道剛猛的身影,燭光照不到的陰暗處讓他的臉孔變得模糊,但光底下的昂藏身軀卻不容錯認。

  眼含沉痛的司徒太極一把扯下治喪的白布,他臉上的難以置信和驚駭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叫人輕易地感受到從他身上迸射出來的悲傷和冷厲。

  他對她從不曾有過懷疑,每每只要一想起她為了救他而差點命喪幽泉,他的感激之情便源源湧出,連自個的親娘都不如她在心中的重要。

  可是她對他做了什麼?她的好是有目的,慈愛的笑容後竟是一連串的算計,若非親耳聽到,他怎麼也不相信她會對自己親生的女兒下毒。

  「咦!是極兒嗎?你也來看青衣呀!她睡得很安穩,不吵也不鬧,你看,她氣色變好了。」左驚虹笑得平和,絲毫不見慌張。

  他目光沉了沉,冷言道:「我聽見了,虹姨,青衣的毒是你下的。」

  怔了怔,她又笑了。「青衣是病死的,怎麼會中毒?你耳根子軟,又聽誰胡說八道了。」

  她言下之意,就是指醫死女兒的大夫。

  「是不是中毒,拿根銀針試試你端來的蓮子燕窩湯不就見真章了。」歐陽春色由司徒太極背後閃身而出,手中拿著細長銀針。

  「你……又是你……」一瞧她,左驚虹眼中有著難掩的恨意。

  因為她,她的計劃才一再失敗,因為她,她的極兒才和她越來越不親,因為她,魏知秋不用再受苦,甚至有可能搶回兒子,因為她,她的女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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