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勒笑意不達眸底地道:「我沒想做什麼,倒是不明白羅大娘明知道這兩個丫鬟有傷,卻又急著要帶走,以為是要趕去哪,豈料只是換了家客棧,約人在這裡討論價錢?」羅大娘想了下,笑盈盈地道:「公子爺似乎對這兩個丫頭有興趣?如此倒是可以便宜轉給公子爺,看是要當丫頭還是通房都成,看在公子爺還救過她倆的分上,七十兩買斷即可。」卓勒笑瞇了黑眸,餐笑道:「巽央。」
「在。」年巽央走向前時忍不住歎氣了。
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笨蛋,誰不去找,偏找他家頭子買賣,真是自找死落呀。
「把羅記雜耍團全數人員給我押下,還有,那位牙人也一併押進驛站大牢候審!」他指向從頭到尾傻愣著說不出話的男子。
「是。」年巽央朝外頭跟隨的部屬使了個眼神,立刻圍了過來。
「什麼?公子爺,你一一」羅大娘神色微變地望著他。
卓勒壓根不睬她,逕自走過她身旁,望著一臉錯愕的雅。「什麼公子爺,鎮朝大將軍豈是你能胡亂稱喚的?」年巽央喝道。「將軍說了,全數押下,一個不留。」
「鎮朝大將軍?」羅大娘怔住,面如死灰。「卓勒將軍?!」鎮朝大將軍在京城可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十年前正因為他和其兄護朝侯,才能讓當今的皇上坐穩江山,如今更是皇上的左右手,掌握邊防兵權,統管所有邊防都統。
聽說,鎮朝大將軍是個嫉惡如仇之人,又聽說他是個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將軍……」羅大娘腿軟,跪地求饒。
卓勒充耳不聞,長指勾動了兩下,要人趕緊將房內的閒雜人等帶走。
年巽央見狀立即照辦,跟著其他人把在現場的人給押下。
「姑娘,能夠行走嗎?」卓勒笑問。
雅傻愣愣地望著他。她記得他,在她欲昏厥之前,是這個男人阻止了殺手行兇,這男人長得真好,笑意一揚,魔魅得教人望而出神,而且他很有本事,也很會耍弄人。
卓勒……這名字好熟,她到底在哪聽過?
「姑娘?」
「我現在沒辦法走。」她並非說慌,而是她確實是體虛到一個極限,很可能隨時進入沉睡。
卓勒揚起飛揚的眉。「那就失禮了。」話落,他傾前,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
雅原本要斥責他無禮,但是就在窩進他懷裡的瞬間,力量竟一點一滴地增加,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竟有她的氣息!
她並不認識他,他到底是誰?!
雅百思不得其解,這沒有道理,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可偏偏她不得不相信。
當他擁抱她時,她的力量慢慢增加,當他把她放回床上,她猶如瞬間枯萎的花兒,力量再度流失。
她怔怔地望著他,嗔聞著他身上好聞的氣味,依稀夾雜著屬於自己的淡淡血味,她頂多只能猜想,也許是因為他擁有她的氣息,可以稍稍彌補她的虛弱,可問題是,她對他一點印象皆無。
說來也沒錯,她沉睡過後本來就會將不相關的人事物給遺忘,然而她至今依舊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卓勒也暗暗打量著她。他聽聞過巫偶的傳說,但不曾親眼目睹,所以無從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她有張絕美的容顏。
那是張看不出來自何方的面容,眼眸的色彩像是深藍又像是深綠,又或者是黑,她應該是來自其他不知名的部族,或許是因為出凡脫俗的美貌,才被胥羅的巫師帶走成了巫偶吧。
傳說中巫偶皆是女性,她們擁有可怕的力量,都有張能魅惑人的面容,甚至以吸食男人精力為生……凝視著她時,像是有股莫名的力量牽引著他,教他移不開眼,彷彿要被那雙看不出色澤的眼眸給吸入。「頭子。」門外突地傳來年巽央的聲響,教卓勒猛地回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看得出神,他別開眼低問著,「什麼事?」
「人全都押進驛站大牢裡了,是頭子要審還是交給驛丞?」
「交給驛丞處置。」
「我知道了。」待年巽央一走,卓勒環著胸,低聲問:「姑娘,你是何方人氏,如何稱呼?」他全神貫注,不敢有一絲懈怠。
他得小心才成,要不然若成了巫偶的點心,那就丟人了。
雅直睇著他,想的卻與他不同。這個男人是個將軍,是個好人,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氣味可以暫時給她力量,儘管他一派慵懶,但她看得出他對自己有防備,她必須想辦法卸下他的心防,方便自己接近他才成。
她該怎麼做?必須想個讓他滿意且又不會起疑的說法才成。
「姑娘?」
「……我姓卓,叫卓雅。」他姓卓,借一下姓,應該沒關係。
只是卓雅這名字聽起來真熟,好像在哪聽過?
「你也姓卓?真巧,我也姓卓。」她是真的姓卓嗎?聽說巫偶只會聽巫師之命行事,不會有過去的記憶,他垂睫略作思索,將這事暫且按下,再問:「在你身旁的這位姑娘叫什麼名字,又是打從何方來?」卓雅回神,暫且將疑問丟到一旁。「她喚綠柳……我不知道她是打哪來,也不記得自己是打哪來。」昨晚聽見的那聲公主,她當然猜得出胥瑜和綠柳是什麼樣的關係,但說這些做什麼?她不想節外生枝,至於她的身份,那更是無法說出口了。
「那麼就得等她清醒了。」卓勒沉吟著。
胥羅皇帝秋知忍滅族創朝,正該是籌備登基事宜之時,在八方的北郊驛站莫名出現胥羅刺客,追殺不知打哪來的姑娘,怎麼想都不合理。
卓雅說她什麼都不記得,難道真的是被巫師給操控?
思忖一會,察覺她的視線,他隨即揚笑道:「雅姑娘儘管安心養傷,這兒有我作主,不會再有任何人傷害你倆。」不管怎樣,總得先將她留下,才能一探究竟。得到他的允諾,卓雅稍稍安心了,至少她可以藉此接近他。
她把目光擱往身旁,注視著那張慘白的小臉,「綠柳身上的傷要緊嗎?」怎會被搬來搬去,就連現在進了驛捨也還是沒清醒。
「她並未傷及筋骨,不過手臂的口子頗大,失血不少,所以大夫下的藥添了麻沸散,不讓她覺得太疼,也才會還睡著。」卓勒邊說邊注意她的神情,就見她壓根不在意自個兒的傷,昨晚從刺客手下救下她倆,礙於她的狀況特殊,而他不希望大夫察覺,所以她的傷是他上的藥,就連衣裳也是他蒙著眼幫忙換上的。
卓雅未發一語,眼角餘光瞥見身旁的人動了下,彷彿扯痛了傷口,輕輕逸出呻吟,皺抒秀眉,徐緩張眼。
「雅姑娘?」她頓了下才問。
「沒事了,別怕。」卓雅淡笑。
「我……」她看了下左右。
「你別動,身上有傷。」卓雅安撫著她。
「綠……」
「綠柳,你就儘管安心養傷,待傷好了再說。」卓雅快語打斷她未盡的話。「這位是卓勒將軍,是他救了咱們。」她直睇著卓雅,唇角動了動,啞聲問:「小姐呢?」
「她……死了。」
「死了?」她顫聲問。
「對不起,我只能選擇護一個。」依她當時的狀況,能夠搶救下她已是運氣太好,要不是卓勒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她怔怔地望著卓雅,黑白分明的大眼霧氣凝聚,豆大的淚水隨即落下,那無聲的淚顏教望者心疼。
「對不起。」卓雅內疚道。
她不認為自己的抉擇有錯,因為當下殺手沒有給予她太多時間考慮。「不,你沒有錯,是命運的錯……」她搖了搖頭,淚水浸濕了耳邊的發,吸了吸氣,她啞聲問:「她在哪,我可以見她嗎?!「她……」卓雅回頭望著卓勒。
不需她開口,卓勒已知她想追問什麼。「她在驛衙的驗房裡,估算明日會火化。」
「不,別將她火化,別讓她連魂魄都不留。」綠柳急聲道。
卓勒恍然大悟。「你是胥羅人。」
兩國民間習俗有些不同,八方葬禮可挑火化或土葬,但是胥羅人卻堅持非土葬不可,就怕火燒時燒燬了肉體和靈魂,屆時會無轉生的機會。
胥羅人追殺胥羅的姑娘,這身份……要是和秋知忍這次政變後的秋算有關,若非重臣千金,那就是皇族公主了。
「我……」被認出身份,教她有些惶恐。
雖說近十年來,胥羅族和八方王朝和平相處,但還是有一部分的八方百姓對胥羅人深惡痛絕。
「她是胥羅公主的侍女。」卓雅替她接了話。
「雅姑娘!」她揪著卓雅的衣袖。
「而另一個死去的並非丫鬟,而是胥羅公主。」為搏取他的信任,她不介意將她所知的事據實以報,況且她確信他是個好人。
卓勒微揚起眉,對這答案不意外。
秋知忍滅了胥羅一族,統合所有部落而稱帝,當然會除去胥羅族的皇嗣,免得落人口只是這手段也未免太狠,那姑娘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竟還派人追殺到八方境內。而他這麼做還能玩雙面手法--胥羅公主慘死在八方境內,屆時要藉此討回公道而出軍,似乎也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