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哥哥小心!」她嚇出一身冷汗,急忙撲過去一把將他抓回來。「你到底在幹嘛呀?萬一摔進湖裡可怎麼辦?你要我往後終身靠誰呀?」
「靠!」
什麼?他還罵髒話?氣質孤傲得宛若謫仙不沾俗塵的風哥哥竟然飄髒話?
她心碎了一地。
可是他話還沒說完。
「靠我!」他突然一把抱住她,深情款款地對著她傻笑。「靈妹妹,妳的一生幸福有我為靠,妳大可放心,我們倆是青梅竹馬,我對……隔!」
聽得萬分感動的章靈都快哭了,卻偏偏被那可惡的酒一呢大煞了風景,忍不住跌足再三,緊抓住他的肩頭一陣猛搖,「風哥哥,你對我怎樣?繼續說,繼續說呀……」
風滿樓被她搖得前後搖晃,俊臉頓時一陣發白,迅速摀住了嘴巴。「我頭暈,想吐。」
什麼?他不僅醉得比別人快,就連嘔吐都比人快。
「等、等一下,我找個碗!」章靈嚇得顧不得追問,四下團團轉著想找只空碗。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嘔-」他全吐在她翠綠色的裙襬上。
章靈這下真的措手不及,當場糟殃。
可是就在這一陣兵荒馬亂之際,她還是緊緊抱住他的肩頭,甘心忍受著那一陣陣酒酸味又濕又暖地黏在腿心處,小手心疼地替他拍著背順氣。
「風哥哥,吐了以後有沒有覺得好些了?」她柔聲地哄誘著,「如果還想吐,盡量吐沒有關係,有我在這兒照顧著你……好點了嗎?頭還疼不疼?要不要喝點熱茶潤潤口?」
風滿樓虛脫乏力地偎在她肩頭,雙頰滾燙,呼吸急促,半晌後,突然低聲喃喃了一句什麼。「什麼?」她沒細聽清楚。
「風哥哥,你說了什麼?是不是想喝茶?」
「……阿靈是個好姑娘。」他咕噥,隨即倒在她肩上不省人事了。
章靈屏住呼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
風哥哥說……阿靈是個好姑娘……他……他說……
「我是個好姑娘。」她熱淚盈眶,心窩兒灼熱溫暖,澎湃激盪了起來。「我是個好姑娘,我,是好姑娘。」
噢,老天!
她真的好愛好愛好愛這個男人啊!
就算一輩子只能這麼你追我跑下去,她都心甘情願!一直到永遠!
第7章
一覺醒來,風滿樓一如往常地腦筋一片空白。
對於喝酒前發生的事,清清楚楚。
但是對於喝酒之後發生的事…全無記憶。
可身上是乾淨的衣裳,床上也只有他一個人,四周沒有特別詭異的氣氛,也沒有一堆等待要抓把柄的湊熱鬧人士,他不禁鬆了一口氣。「我酒品一點都不爛。」他皺起眉頭,再一次懷疑起「酒量差,酒品爛」封號只是某些心懷不軌傢伙的惡意中傷。
例如他的長隨。
不過說也奇怪,紹兵到哪兒去了?通常聽見屋內他起身的動靜,紹兵就會立時推門而入,伺候他更衣梳洗的。
「紹兵!」他揚聲喚著,太陽穴突突抽痛悸跳了起來,痛得他懊惱地低咒一聲。「該死的!我昨晚究竟喝了多少?」等待一陣暈眩過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蒼白著俊臉緩緩下床,咬牙努力對抗
腦袋裡一陣拚命敲敲打打的鑼鼓喧天……終於,他移動到西寶琉璃屏風旁,抓了件外袍穿上。
他腳步艱難卻堅定地走出門口,卻一眼就看到章靈那張笑容耀眼的小臉。
在晨光下,一身嫩綠色衣衫的她笑意晏晏,美得像清晨綠葉上的露珠兒。
然後,他心跳瞬間漏了好幾拍。
「我一定是還醉著。」他喃喃自語。
等他真正清醒的時候,一定就會恢復正常,不會有這種心臟亂跳、呼吸紊亂、胃部打結的混亂狀態了。
一定。
事實證明就算喝了一大碗醒酒湯,噙了好半天的醒酒石,外加灌下一大壺濃濃的熱茶,結果還是無效,否則他就不會在她溫柔嬌甜關懷的笑臉裡,再度衝動地抓著她的手就往外走。「我們去逛逛。」
只要疼她、關心她、照顧她一如個小妹妹,或許他就能忘了那想要將她擁入懷裡的強烈悸動感。
「真是天殺的見鬼了!」他低咒一聲,可是嘴角頻頻上揚的那一抹微笑卻削弱了原本的殺氣。
眼見前方春水潺潺,清風徐徐,吹起了柳絲兒幽幽搖曳。
「好美……」
章靈睜大雙眼,無比驚艷地望著眼前綠意如沉靜波濤般細細流動,雪白柳絮伴隨著嬌艷桃花瓣旋然飄飛漫舞風中,遠處青山如翠,近處湖生煙波,美得不似在人間。
沒想到猶是冬日時分,元宵初過,春天卻已然提早在這山谷裡開放了!
還虧她癡長了十六歲,自謝為京師鬼混小霸王,近郊有此仙境桃花源,她居然會不知道?風滿樓低頭凝視著她著迷的驚異目光,微微一笑,心底沒來由地一暖。
「妳喜歡?」這是他縱馬馳騁時,無意間發現的一處山谷,綠水如翠,林風清爽,還有一大片花朵怒放的桃樹林。
那時,桃樹上結滿了大大小小或青澀或嬌紅的果子,他就曾想過,如果阿靈那個調皮鬼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定然會來鬧得天翻地覆,滿樹的果子也逃不了她的魔掌。
可是不知怎的,今天他卻突然很想帶她來。
他想要見到她驚喜的張大嘴巴,快樂的在林子裡奔來跑去的模樣。
他希望見到她開心。
「我當然喜歡,真是太美太美了!」她感動地抬頭看著他,「風哥哥,你怎麼知道有這個地方的?它簡直像一幅畫、一首詩…哎喲,我突然覺得自己變得有氣質起來了。」
「再等個五百年吧。」他口不對心地道。
「幹嘛對我這麼沒信心呀?」她神情懊惱了起來。「我已經很努力在學習怎麼過有氣質的生活了,人家我今天早上只吃了一碗粥,還很秀氣的只夾面前的菜,看吧,我有在進步了。」
「有氣質與否跟那個有什麼關係?」他故意伸手搔了搔她額前的發。
章靈趕緊把亂七八糟的頭髮摀住,小臉又羞又惱地紅了起來。「哎呀,別弄,會很醜啦!」
「醜一點好。」他閒閒地道。
「為什麼?」姑娘家的自尊心不由得大大受傷。
這樣說不會被什麼大袁小袁的登徒子,吃掉妳這塊小笨牛皮糖!
風滿樓被自己心底一閃而過的念頭嗆到。
「咳。」他將喉頭的搔癢感嚥了回去,卻怎麼也抑不住胸口莫名翻騰的泛酸和不是滋味。
「風哥哥,你還好吧?」她關懷地猛拍著他的背。
「沒事。」他定了定神,不著痕跡地稍微避開她的蠻力之掌。「謝謝,可以了。」
再拍下去,沒事也會變有事。
「真的嗎?不舒服的話要跟我說喔。」她一臉擔心。
「老實說-」看著她焦灼憂慮的小臉,他不禁脫口而出:「妳究竟喜歡上我什麼?」
風滿樓自知性格疏離,對誰都是冷冷淡淡,情緒起伏不大,也從未對誰有特殊的喜惡愛僧,他沒有和誰特別親近,也從未和誰特別投緣,唯一能激起他熱情的,充其量也就是生意-各式各樣巨額的、利潤驚人的生意。
所以就算風府家大業大,就算他容貌尚稱英俊,那又怎地?
放眼天下比他風某人知情識趣的男子不知凡幾,比他風流惆儻者更加有之,為什麼天真熱情的阿靈,偏偏會喜歡上他這個驕傲冰冷的男人?
嫁給他,就跟嫁給一堆冷冰冰的黃金白銀沒兩樣。
風府財勢富可敵國,非尋常人家可比,但章家也頗有田產,衣食無憂。
所以他到底哪一點吸引她,值得她這樣窮追猛打、不離不棄的?
生平首次,他深刻而真實地自我內省起來。
「不是一點,」章靈嫣然一笑,眼神變得好不溫柔。「是全部。」
「為什麼?」他盯著她,真心感到疑惑。
「不知道耶。」她燦笑若花,嘴角那一抹俏皮甜得令人為之融化。風滿樓臉色微微一變,錯愕地瞪著她,「不知道?」這是哪門子不負責任的答案?
「是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就是突然發現你好厲害、好迷人、好了不起,天塌下來你也可以不當一回事,就算地裂了開來你也能把它補回去……」過去點點滴滴,他英勇又動人的姿態不斷在她心底盤旋著,一天比一天更加鮮明。「總之,你就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大英雄!」
他一怔,更加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天何曾塌過?地幾時裂過?他又是什麼時候做了那些她心底認定大大了不起的事?
風滿樓胸口沒來由的一陣悶痛慌亂,一顆心更是直直往下沉。
不。
她完全搞錯了,他從來就不是她以為的那種人。
「我只是個商人,」他的語氣裡有一絲難掩的失落和酸澀。「不是什麼大英雄。」
「可是你救了我無數次呀。」她熱切地道。風滿樓瞇起雙眸,目光深刻地注視著她,彷彿想望入她靈魂最深處。「如果今天救妳的是別人,妳還會這麼喜歡我嗎?」他喉頭沒來由的湧起一股苦澀不堪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