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愛他很深、很深一樣……他把他的深情和回憶都刻在天花板上,天天看著「她」。
就像……這片褪色的彩繪櫻花,有如沉默的他,默默無言在天花板上看著她,等她發掘,她若只是匆匆一瞥,沒留心,就永遠和他擦身而過,看不見他的這片深情……她眼眶逐漸濕熱。
她都已經把他忘記了,他還是一個人思慕她,孤寂過了這麼多年,她又怎麼忍心再丟下他回去呢?
她是……很心疼……很心疼……他。
她想……就是這樣了。
她慢慢合上眼睛,感覺……作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終於……等到天亮。
昔日的少年,門口的男人,一直看著她,直到她睡著,他臉上的陰霾才掃去。
他走進房裡,把冷氣打開,幫她蓋上被子,坐在床邊陪伴她,聽她平穩的呼吸,看她沉睡的臉容,深幽的眼神定定看著她,彷彿她是他的全世界,眼裡只有她……
他很輕、很輕地摸她的臉,溫熱的手指隔著空氣描繪她眉眼,鼻樑,嘴唇……
他深深吸了口氣,緊握起手指,默默守住沉睡的她……只希望她從此不再有「夢」。
第10章(1)
寧靜的夜,平靜的海浪,幸福就是這麼簡單。
火小馨趴在二樓的窗口,聽著悅耳的浪潮聲,偶爾抬頭看月亮,最常看著外面露台上,坐著的客人和老闆的互動。
一群人在外頭,桌上幾瓶啤酒,幾盤滷味,幾罐飲料,還有老闆招待的小三鹽酥雞。
歡樂的氣氛感染了她,聽到笑聲時,她嘴角也不自覺抹上笑容。
她卻在這時候想起豆腐店愛說大道理的火大叔……大叔喜歡吃豆腐,所以賣豆腐,她喜歡和人哈啦,所以當初才會跑去拉保險。
李小獄在海邊蓋民宿,是她以前的夢想……那李小獄的夢想是什麼?
她總感覺到在外頭陪客人聊天的老闆,那雙炯黑眼神的凝視,她一直不去看他。
遺忘了過去的她,無法想起過去的他來,只依稀有夢裡少年的殘影,感覺……是一個沉默、善良、負責的少年,就和他現在一樣。
所以,她希望他能讓她知道,他為什麼「背叛」她?但是,他一句解釋也沒有,只肯跟她說「抱歉」。
聽到他這聲抱歉,她莫名心裡就很痛,總覺得一定有什麼原因,才導致兩人的分手,但他卻都不為自己說話。
她因此,和他陷入冷戰,已經一個禮拜沒有跟他說話了。
她拄著下巴,望著外頭,視線不小心瞟到他……他也正定睛在看她。
他身後的客人朝她揮手,她也笑了笑,揮揮手……他突然站起來,走入屋裡。
沒一會兒,房門打開,他走進來了。
「馨。」
「……我沒叫你。」她仍然趴在窗口沒回頭。
「我知道。我進來洗澡,你要先下去嗎?」
多好的男人,明明知道因為他在,她才一個人在樓上眼巴巴望著一群人歡樂,自己在無聊,還為她找藉口,搬來階梯讓她下去。
這一個禮拜也是,她不跟他說話,他還是關心她,對她噓寒問暖。
每天夜裡照常睡在她身邊陪伴她,當她的枕頭,每天早上做好早餐叫醒她,還幫她準備水果。
他還怕她在外頭亂吃東西,吃壞肚子,總是在她包包裡放胃藥,寫紙條,提醒她少吃冰的,少吃零食。
她老是匆匆忙忙的出門,把凌亂房間丟給他收拾,他也沒有怨言。
有時晚上加班被鬼魔頭操到太累,忘記洗衣服,隔天也都乾乾淨淨的掛回衣櫥裡。
她從來就沒說過她愛吃和不愛吃的東西,她卻慢慢發現他全部都知道,他總是煮她喜歡的菜,買她愛吃的東西……或者說,他全部都「記得」。
這麼熟悉她的男人,這麼多記著她的喜好,戀著他們之間的感情,他怎麼會去愛上別人?
即使她什麼都不做,讓他一個人忙碌,他也照樣寵她,都不擔心慣壞她……
她聽到後頭他開衣櫃的聲音,終於轉過身來。
「我想,我以前一定常虐待你。」
「沒有這種事……為什麼這麼說?」聽見她肯開口和他說話,他馬上就回頭。
看著他溫暖的臉色,她就覺得自己很過分,冷落了他這多天。
「我以前怎麼對你,我已經忘記了,人漸漸長大,思想也會改變,現在我起碼懂得要反省自己。有時候感情會出問題,不一定都是對方的錯,可能我以前太依賴你,任性欺負你,把你折磨到受不了,讓你想逃開。」不然這麼好的男人,當初為什麼愛上別人不要她?
「不是,你很善良,活潑開朗,充滿笑容……我們想法貼近,很有默契,你常為我著想,逗我開心,你對我身邊的朋友、家人都很好……一直都是。是我不好,是我的錯。」她的開朗常讓他以為她能應付所有的狀況,以致疏忽了唐風對她的執著,他沒能把她保護好。
火馨望著他,突然有一種感覺……她想,這一輩子她是永遠都無法從他口中逼問出「過去」了吧?
她吐出一口「怨」氣。
「好吧,算了,生氣會多長皺紋,我再繼續跟你計較過去,也很浪費時間。不過李小獄,你起碼也應該『有所表示』……你知道的吧?」她坐在窗口抱著膝蓋,仰臉來看他,眼神裡對他流露期待。
他們想法貼近,很有默契?——聽得她好怦然心動啊!
「……我知道。」他放下衣服,單膝跪在她面前,輕撫她的臉,望進她靈活溜轉的眼裡……
以前,她也常用這種眼神看他,那時她總是纏著他,說著純真的話語……
說你愛我嘛,拜託,我一生唯一的請求,你說一次嘛!
當時年少,感覺彆扭,他都只是給她愛的擁抱……
李小獄,你這樣真的不行,我告訴你,女生都喜歡聽甜言蜜語,喜歡人哄。來,跟我說一次,我——愛——你——
他經常就是走開,直接去做別的事。她還是不厭其煩跟在他的身邊,在他的耳邊細碎私語……
阿獄,我愛你……怎麼樣?你聽了有沒有覺得心裡很舒服,有一股甜蜜蜜的感覺湧上來?
他否決,沒理會她,她不曾真正生氣過,也不曾氣餒……
你只要跟我說一句「馨兒,我愛你」,我保證從此以後對你死心塌地,愛你愛到死。
他充耳不聞,心裡很篤定她早就愛他死心塌地,不差一句話。
直到……
是他,唐風。
櫻花落了滿地,綠蔭送走粉紅。
馬路上的柏油到中午就燙人,午後一陣雨就冒煙。
離小火星離開校園的日子又更近了。
夜裡嘶吼的猛獸逐漸茁壯,從他內心深暗的角落爬出佔據他的軀殼,啃噬他的腦,催促他去把小火星抓來當糧食。
他日夜和猛獸博鬥,拚命壓制,逐漸失去力氣,最後他放手了……
班上三天兩夜的校外活動,晚上他沒去餐廳,一個人在大通鋪睡覺,被李三獄擱在袋子裡的手機吵醒。
喂?阿獄,你吃飽沒?嘻嘻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突然好想你,想跟你說,我好愛你。……你怎麼都不出聲?旁邊有同學?……嘻嘻,該不會有人偷聽吧?你是不是臉紅啊?……喂?阿獄?
他差一點就把手機捏碎!
終於,聽到猛獸完全掌握他軀殼的狂笑聲,也聽到自己完全喪失理性的大笑聲!
他,想要小火星……也能對他……說這些話。
得不到——他寧可毀了!
民宿外頭偶有笑聲傳來。
他輕撫她的臉,她柔嫩的臉頰像嬰兒般膨潤,眼睛閃爍星亮的光芒,期待他的「有所表示」……
這雙眼睛,少女時總是追逐他,看著他,愛慕他,仰慕他,迷戀他,直到她高三那年。
那天,下著大雷雨,她突然失蹤了。
他和丁翠微到處找不到她,後來有人在大水暴漲,水流湍急的河岸邊找到她。
她全身濕透,渾身冰冷,呈現昏迷,被送進醫院急救。
醫生說她掉進河裡,肺部積水,能活命真是奇跡。
但是……她生命指數不穩定,僅剩一絲氣息。
看到她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不再張開眼睛來看他,他才驚覺她不會永遠陪在他身邊,她隨時都可能離他而去,他再也看不到她愛笑的眼睛,調皮的笑容,可能再也……聽不到她甜膩黏人的聲音,說她愛他,好愛、好愛他……
而他,卻不曾親口說出一句……我愛你。
他很愛她,她昏迷了半個多月不醒,他才知道他多想要再聽她的聲音……
來,跟我說一次,我——愛——你——
他在病床邊,在她耳邊,不停哭著告訴她,求她醒過來……
馨兒,我愛你……我愛你……馨兒……我愛你……
直到她醒來,重新回到他身邊。
……
「……要給你提示嗎?」火小馨看他單膝跪地,其實已經「怦然心動」了,當真要他猜出她的心,連她自己都覺得難度很高,他不可能猜得出來,她只是開玩笑,不是存心為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