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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湛露

  丘夜溪噗哧一笑,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將他硬生生踢出了門。

  曹尚真穿過皇宮後花園的時候,恰好碰上了皇后,急忙過去請安。

  皇后向來視他如親子一樣,拉著他笑著寒暄,「幾時帶一修進宮來?我好久沒見那孩子了,著實想他。」

  他笑道:「娘娘可不要像當年寵我一樣把他寵壞了。近來一修也吵著要進宮見娘娘,我也不知他心中是惦記娘娘,還是娘娘送他吃的那些小點心。」

  「那孩子說話討人歡心,比你還更勝一籌,就算是惦記我的點心也沒什麼。我看,不如你把他送入宮來,我親自調養如何?」

  「好是好啊,只是……我怕夜溪會不捨得。」曹尚真吐了吐舌,已是而立之年的他,依然有著十九歲大男孩的調皮性子。

  皇后笑著歎氣,「你就一輩子被夜溪壓在頭上吧。我看夜溪說的話比聖旨都管用。不過,你也別讓夜溪管孩子管得太嚴苛了。這麼小的孩子,琴棋書畫,騎馬射箭、兵法策論,樣樣都學,就是太子也學不了這麼多東西,你們想累死他啊?」

  「是,娘娘的話我一定回頭帶給夜溪。其實我也心疼一修,只是夜溪說:『玉不琢不成器。』」

  「總是『夜溪說』,都快成了你的口頭禪了。」皇后拍拍他的臉,「進宮是為了見陛下吧?快點去,別讓陛下久等了。」

  「過幾日我再帶一修來宮裡向娘娘請安。」曹尚真行了個禮,向皇后告退。

  正如外界傳聞,皇帝的身體的確越來越差了。每次他來到皇帝的寢宮,都會先聞到刺鼻的藥味,宮內亦有宮女捧著藥盞,伺候著皇帝服下。

  曹尚真等了片刻,皇帝才將他宣進去。他瞥了四下一眼,看到床頭一張小案子上,一套文房四寶還沒有撤下,顯然是剛剛用過。

  「陛下龍體欠佳,還要用功啊?」他和皇帝說話一貫的輕鬆打趣口吻,但今日皇帝的表情卻較以往凝重許多。

  「最近見到太子了嗎?」皇帝開口問。

  「前日見過。太子最近喜歡騎射了,吵著要夜溪教他。」他笑著應答。

  皇帝卻沒有半點喜悅之色,「以前讓他練武,他說身子嬌弱練不了,現在該學文道,他又去學什麼騎馬射箭?只怕也不是正經做事,不過是一時興起的頑劣之心罷了。」

  「太子還年幼,陛下不應太過苛責了。」曹尚真安撫著勸道。

  看他一眼,皇帝又說了,「他向來比較聽你的話,你去勸勸他,難道朕百年之後,要他這樣一個不孝子來繼承大位嗎?自古秦二世、漢獻帝……都是他這種頑劣之性,到後來有幾個是善終的?」

  曹尚真心中一凜,笑容卻仍舊燦爛從容,「陛下這是說笑了,太子天性聰穎,敏而好學,怎麼會是秦二世和漢獻帝?再說,微臣雖然姓曹,可不是曹操,更不想做趙高。」

  皇帝垂下眼,「朕知道你不是,否則也不會容你到現在。」沉默片刻之後,他再度開口,竟是商量的口氣,「近來,你和夜溪關係如何?」

  陛下很少問到他的家事,這倒讓他一時沒能明白他的意思。

  「還是老樣子,夜溪將一修管得很嚴,連娘娘都快看不下去了。」提到自己的寶貝兒子和心愛老婆,曹尚真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甜蜜。

  但是皇帝看著他的滿面春風,卻是面如寒霜,「尚真,你……有沒有想過再娶一房?」

  「啊?」他一愣。陛下今日的話都很古怪……「再娶?只怕夜溪會殺了我。」他擠著眼笑道:「更何況,除了夜溪,我不知道還有哪個女人願意忍受我那麼多不良的嗜好。」

  皇帝又靜默片刻後,再將話題一轉,「近來朕聽說京中有很多不利你的流言,你要小心,所謂無風不起浪,收斂一下言行,不要讓朕失望。」

  曹尚真離開皇宮時,暗暗咬了咬牙,「這老妖精,越來越難對付了。」

  外界都以為他們君臣多麼親密無間,皇帝才會將整個江山交予他照看,卻不知道這幾年來,皇帝從來沒有停止要扳倒他的心思,只是他防範得滴水不漏,才沒被抓到任何把柄。

  功高震主。這四個字自小他就銘記在心,所以雖然行事貌似張揚,卻很懂得進退分寸,在皇帝面前努力辦事,在皇后面前努力賣乖。他能屹立朝堂十年不倒,可不是靠著家世背景,而是全憑一己之力。

  眼見皇帝已經走到油盡燈枯的日子,從他這些年的冷眼旁觀來看,皇帝是不會做劉備,讓他做諸葛亮,唱一出「白帝城托孤」的,更何況,他向來也不信劉備和諸葛亮的君臣關係真如傳言中好到那個份上。

  人站得越高,就越多疑,生怕得到的一切會被人搶去,猜忌周圍的每個人都拿著刀,要暗中謀害自己。

  陛下,就是這樣多疑的人。

  可是,如今要他「功成身退」,他也不甘心。最讓他能理解的是,為什麼陛下今天會突然提到要他再娶一房?明明知道他只愛夜溪之心絕不會變,還提出這個可笑的要求,難道陛下要在他身邊安插個女細作不成?

  第1章(2)

  剛出皇宮,忽然見遠處有一隊人馬正在下馬,人人穿著武將的衣飾,風塵僕僕的,像是趕了很久的路。當先的一個人,曹尚真瞇眼看了看,有些意外。

  「老蝦米,你何時入京的?」

  讓他叫做「老蝦米」的是川北郡將軍王成德,他向來鎮守川北郡,除了每年回京述職之外,很少進京。兩人私交甚好。

  此時王成德也看到了他,忙笑著迎上來,「丞相還是這麼愛開玩笑,好歹我手下十幾號人在這裡,哪有你這樣張口就叫外號的?也不給我留點面子。」

  王成德天生有點駝背,所以曹尚真初識他時,就給他取了「老蝦米」的外號,他聽了也不生氣,只是哈哈一笑,脾氣極好。

  但這一次曹尚真笑得並不輕鬆,他貼近他身邊,低聲問道:「夜溪有從兵部發調令給你?」

  「沒有。」

  「朝中不是早有明令,外將無令不得返京嗎?」

  王成德倒有些訝異,「原來連你都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回來,是陛下的旨意,四天前送到我那裡,讓我星夜兼程,務必立刻趕回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陛下的旨意?」他的眼睛已經瞇成一條縫。那個老妖精又在想什麼?但嘴上卻笑著說:「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就無妨了,你趕快進去見駕吧,回頭來我府上喝酒。」

  「把你那些萬金不換、孝子賢孫送來的好酒都端出來,我一定要喝到你破產不可。」王成德嗜酒如命,一聽說有酒喝,眼珠子都像要掉出來一樣。

  曹尚真回到府裡時,丘夜溪也剛從兵部回來,雖然都是一身疲倦,但他還是先幫妻子寬了衣,主動幫她輕輕按揉著肩膀和脖頸。

  「夜溪,妳知道王成德回京的消息嗎?」他一邊揉著,一邊低聲輕問。

  「王將軍?」她也很訝異,「我沒有叫他回京啊。」

  「這事真是蹊蹺。」曹尚真皺著眉說,「王成德在川北郡向來無功無過,陛下應該對他不太注意才對,怎麼會突然調他回京?近來邊關有戰事?」

  她白他一眼,「你天天看那麼多奏折,要有戰事,你會不知道?還來問我。」

  「就是沒聽說有戰事,所以我才更加奇怪。」

  丘夜溪轉身問道:「陛下今日叫你入宮,有什麼事?」

  「什麼事也沒有。」曹尚真微微一笑。

  「沒有?」她狐疑地看著他,「沒事還叫你叫得那麼急?」

  「古怪吧?近日陛下越來越古怪,連我都猜不透他安的是什麼心。」

  丘夜溪哼道:「陛下是隻老狐狸,你在陛下面前可不要太放肆了。」

  「不對,陛下才不是老狐狸,他是老妖精。」他的用詞更狠毒,「狐狸是我,妳忘了?妳曾說過,天下尾巴最大的那隻狐狸就是我。」

  「你還真覺得這話是往你臉上貼金啊?」她好笑地回身探向他身後,「狐狸的尾巴在哪裡?讓我摸摸看。」

  「要摸去床上摸。」他抓住她的手,順勢將她拉到床上去。

  再熟稔不過的過程,成親九年卻都不曾厭倦。從最初的矜持羞澀,到現在也懂得適時的反擊,丘夜溪已經慢慢知道如何在兩人身心相融時讓彼此放鬆。

  比起被丈夫擁抱著睡覺,她更喜歡將手搭在他腰上,整個身體緊緊的貼到他後背。聽著他的心跳,感受著臉頰碰觸到的柔軟和溫暖,睡得格外安心。

  「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和妳說過,要妳晚上和我一起睡,我為妳暖腳。」他每說一句話,後背就會有輕微的震動,讓她的臉麻酥酥的。

  「那麼久的事情,誰會記得?」雖然這麼說,但她其實在他背後吃吃笑。還記得那時候他說如果陪她睡,她就不怕鬼了,可是他的滿腔熱情,被她幾句冷言冷語罵了回去。怎麼也想不到,居然到最後,兩人會真的夜夜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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