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
她搖頭,迎面的海景映著點點星子,帶著微微的鹹味。
「明天去藝術學院,好不好?那裡的建築物很有待色,」
聽著他的聲音,小今依然靜默,打從他出現,她的行程表形同虛設,但那不打緊,真的不要緊,她在意的是更重要的東西。
「還是你想學衝浪?也對,我們才上了一次課耶!」他說,低頭看著她,「可是,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不然,我們休息一天,什麼都不要做。」
不用回頭,也知道還有人往這邊望,可阿鎧不斷地說著,那張臉依然笑笑的,就連音調都沒有變,然而,她一點也不覺得開心,甚至覺得心疼,「這樣好嗎?」連她都為他可惜。
他眨眨眼,一會兒才明白她意指為何,她是在為他不捨嗎?也不錯,但,不是他要的,阿鎧開口,問了個似是不相關的問題:「你第一次在暄凱見到我的時候,有什麼想法?」
小今擰眉,雖然覺得話題轉得太快,但她卻意外地坦白,「你是說面試的時候哦?」她瞪了眼,趴在欄杆上,「應該是想要逃走吧,那麼亂的事務所,一看就知道沒有制度……」
實話真令人傷心,阿鎧嘟嘴,學她將手肘放在欄杆上,當他的手掌撐著自己的下巴時,可以明白地瞧見她的表情,「可是你沒有逃走。」
小今點頭,「我想啊!可是……我在雜物堆裡看到有個高大的男人在做模型,全身髒兮兮,滿身是汗地跪在地上,卻笑得好開心……」
小今沉浸在回憶中的表情好美好美,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這樣迷人。
「我站在那裡看了一個小時……我那時想,這男人……」她在意識到他的目光後停口。
她的轉折讓他心情大好,阿鎧笑笑地問,「怎麼樣?」
「哪有怎麼樣!」小今急忙出口,「我很快就發現原來你就是傳聞中張家那個沒有出息的小混蛋……」
阿鎧早知道大家都這樣想,但他從來都不在意別人怎麼解讀他,可她不一樣,「你也這樣想我?」
他的目光悠悠,她看著他,知道自己的看法對他很重要,「當然沒有。」她說不了謊,「我覺得……你一一很了不起。」
但阿鎧看起來卻像洩了氣的皮球,「只有這樣?」這回答顯然沒有滿足他,「難道沒有這個男人好帥、笑起來真好看、我好想把他佔為己有之類的想法?」
「沒有。」小今搖頭,提醒他:「你忘了嗎?那天冷氣壞了,你全身髒兮兮,而且滿身是汗,頭髮都黏在臉上。」
「你難道不知道,髒了,洗一洗就乾淨了?」他不高興地說,「帥哥蒙塵就跟鑽石蒙塵一樣,拿出來洗一洗、擦一擦,就會再度發出閃瞎人的晶光。」
「我怎麼不知道?」她反問,「我要是不知道,事務所會變得那麼乾淨嗎?」
「那倒是真的。」他同意,不過,這裡頭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小今暗暗鬆了一口氣,趁機轉移話題:「也不想想看,要不是我,你們恐怕連地板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他點頭,「的確是。」
她繼續說:「工作量那麼大,就算時薪一百元好了,應該也不止兩萬二吧?」簡直就是詐欺。
說得他都不好意思了,「嗯,那時的我們,手頭的確有些拮据……」
「所以嘍……」
「慢著。」阿鎧瞇眼,突然笑得好開心,「倒回去。」
「什麼?」
「倒到前面的前面。」阿鎧精明地道:「就是『只有這樣』的前一句。」「啊?」她裝傻,但長長的語音代表自己知道他在說什麼。
阿鎧正色道:「那麼髒,那麼亂的事務所……你為什麼留下來?」
小今不敢看他了,「我需要工作。」
「你的能力很強,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你是為我留下來的。」
這樣的想法讓他感動莫名,阿鎧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快樂,「我知道我長得很漂亮,個性也很好,但是,應該不會有人認為全身髒兮兮、渾身都是汗臭味的我好看吧?」
遠處的海浪起起伏伏,小今知道是自己多話了。
「如果那時候的你覺得我OK,為什麼現在的我應該覺得你不好?」
小今歎了一口氣,「是誰說過,同情敵人的人真是傻瓜呢?」
「不知道耶!」阿鎧開始裝無辜,「我只知道我絕對不會是你的敵人。」
「最好是。」小今喃語。
阿鎧伸手把玩她的髮絲,身後的一聲巨響讓兩人同時抬頭,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忽地朝小今飛來,幸好阿鎧適時地按下她的頭。
眼前的一切讓兩人睜大眼,也才幾分鐘的時間吧?為什麼整個會場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第7章(1)
扭打的人群,紛飛的食物,翻倒的桌椅……這一場混亂在稍後據說起因來自那對新人。
原來阿羅和安塔莉自小青梅竹馬,雖然分分合合數十次,但是週遭的人都知道他們根本放不下對方,沒想到這對愛吵的情侶竟為了蜜月旅行的地點吵了起來,下一刻甚至大打出手。
兩人又打又扔的,一不留神便波及到身邊的賓客,幾個好玩的又叫又跳,沒一會兒就成了大混戰。
男人們少有不青一塊紫一塊的,就連女人們的衣角也沾了食物屑。
阿鎧將小今摟在懷裡,本想要走出混亂的他,硬是被K了幾下,但沒一會兒,眾人停手,瞧著對方,忽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真是個熱鬧的婚禮。」
「今年的運勢肯定很旺。」
沒有人生氣,全部的人都留下來打掃,就連那對新人都笑著、忙著,他們擁吻,心疼著彼此的傷。
不要打不就好了嗎?小今擰眉,當她將地上的食盤撿起時,瞧見了一枚戒指,沾了白色奶油的鑽石戒指依然閃著炫人的光。
安塔莉在接過小今遞來的戒指時若有所悟,「下次要開打以前,應該先收起來才對。」
「那還有下次啊?」小今皺眉,「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就是說了呀!但是說不通嘛!不過,有時候,打一場也挺好的。」安塔莉大笑,「我啊!可以吵架,可以冷戰,但不會輕言放棄。」
「安塔莉……」
「眼睛看的,耳朵聽的,嘴巴講的,心裡想的是一樣的。」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說的是四、五十歲的智意語錄,「小今,當你真的不要那個位置了,再開口也不遲。」
小今抿唇,乖乖地閉上嘴。
滿身髒污地回到飯店,阿鎧脫下花襯衫,小今這才發現,他身上有好幾處傷還滲著血絲,「真亂來。」她喃著,站在離他好近的地方。
阿鎧的聲音從上頭傳來,「沒有你想的嚴重,洗一洗,擦點藥就好啦。」
小今搖頭,他身上有好幾處傷都是為了護住她才有的,將衣物塞給他,「快點進浴室去洗澡。」
阿鎧乖乖進浴室沖澡,然後圍著小白巾走出浴室,健美的身型綴著讓小今皺眉的新傷。
看著她拿出醫藥箱的瓶瓶罐罐,寫滿擔憂的後眼微微泛紅,一向惜皮的他忽然覺得傷口不怎麼痛了,換上的是全然的心疼,「嘿,別管了,只是小傷。」
小今抿唇,加重了擦藥的力道,然而,瞧見他齜牙,就是沒聽見他喊痛,「就愛逞英雄。」
「那也得要美女心疼我啊。」
看來那張嘴還是好的,小今苦笑,探向他眉間的擦傷,手指不經意地劃過他的髮絲,沒有發膠的頭髮垂在他的臉上,少了新潮,多了閒適,如此自然又狂野……她不禁要問,有多少女人知道,這個未經整理與修飾的男人是這樣美麗?而她,能夠獨佔他的美麗嗎?她想著,沉下眼,掩著自己心頭的轉折,專心地面對他。「對啦,你要的話,多的是。」
聞言,他倒是不笑了,「可,除了你,我不會再讓別人這樣為我。」
這對她來說,是個非常非常大的誘惑,面對這樣強烈的愛,她要如何全身而退?
那一夜,躺在床上的小今醒了無數次。
這傢伙雖然身強體健,但是才得過一次重感冒,又受了這麼重的傷,會不會有什麼併發症?光是這樣想,小今的眼就合不上了。
好幾次睜開眼,往長椅的方向望去,角落的燈沒開,怎麼也瞧不分明。
小今在床上煎熬幾番,在確認又確認之後,才下床走到他身邊。
仰臥在長椅上的阿鎧平靜地閉著眼,那麼大的身軀擠在長椅裡,連翻身都不能夠;但這傢伙卻在這上頭乖乖地躺了七、八天,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想要什麼?
小今想著,輕巧地靠在他身畔坐下,就算知道這樣可能會吵醒他,她卻無法抑扼地伸手撫了他的發,柔細的髮絲纏繞在她的指間,如同他縈繞在她的心頭,怎麼也揮不走。
怎麼辦才好呢?怎麼辦才好?小今想不出來,也怕自己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