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蓉會意,牽了花芋的手往後院去。
「花芋,走吧,你有好久沒吃我做的桂花糖糕了,你一邊吃,我一邊給老夫人做蓮子羹,咱們說說話。」
「我的香囊……」花芋見香囊還在老夫人手上,而老夫人似乎還無意還給她,臉上不禁流露出凝重的擔憂,一步一回頭。
第6章(2)
老夫人見她們走遠了,便起身走到桌案前,在如林的筆海裡找了支新筆,沾了沾一旁百瓷碟裡的清水,然後在那張玉版紙上輕輕刷了幾下,果然看見兩行細字隱隱浮了上來,瞇眼一瞧,竟是——
千米高絕,山壁崩裂,南北洞開,白朗如門。
石巖沖,三座橋,慢行百步走,三窯金。
「這是什麼?」她本想偷看一下凌芮希寫了些什麼給花芋,好藉機猜測他對花芋的情意義,沒想到竟然看到了跟情話和情詩完全沒有任何關係的字句。
「千米高絕,山壁崩裂,南北洞開,百朗如門。」她緩緩低吟,蹙眉沉思。
「這指的是一個地方嗎?」再細看下一句。「石巖沖,三座橋,慢行百步走,三窯金。」前後兩句話反覆看了幾遍,尋思良久下陡然明白了。莫非暗指著一個藏寶的地方?
她心下暗暗吃驚,沒想到凌芮希竟然把一個寫著藏寶秘密的東西交給了花芋,難道這是他送給花芋的寶藏?因為愛她,所以才把這張藏寶圖給了她嗎?還是其中另有原因?
她打從心底不相信愛情,愛情在她眼中短暫虛幻得有如鏡花水月,曾經執著七回向她求親的蘭王爺,曾經那麼深情地把她捧在手心,卻又那麼薄情地將她棄若敝屣,冷心絕情的叫她痛心泣血,令她麻木得再也流不出淚來,而凌芮希是這個薄倖男子的兒子,可能會深情到用一張藏寶圖來愛他的女人嗎?
她不相信。
什麼藏寶圖?她嗤地一聲笑出來。這張藏寶圖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凌芮希贏得女人芳心的手段可遠比他父親更高明了;但倘若是假的,這樣的手段拿來騙傻乎乎的花芋就更卑劣了。
看花芋的模樣,對凌芮希已然情深,愛意正濃,此刻的她想要的絕對不是一張藏寶圖,而是凌芮希的承諾。
她垂首沉思,有了主意,唇角緩緩地漾起一抹笑。
***
花芋一回到「雲養齋」,就看見凌芮希朝她匆匆忙忙地走過來。
「你去哪裡了?」
「我去園子走走,看見一隻白蝶,追著白蝶去,後來——」
凌芮希急忙打斷她熱切的回話。「皇上把公主指婚給我大哥,我大哥要進宮謝恩,我想跟他一起進宮一趟,你先把東西給我。」
花芋怔了怔,明白他指的「東西」上什麼,忙從衣襟內取出香囊,把他要的東西給他。
「為什麼去宮裡要帶上這個?」她疑惑地問,根本不知道這張藏寶圖與東宮太子有關。
「因為這本來就是宮裡的東西,我現在要物歸原主了。」凌芮希把藏寶圖收緊腰帶內的暗袋裡。
「宮裡的東西?」花芋驚訝地抽口氣。暗暗慶幸剛剛老夫人原封不動把它歸還給她了,要不然遺失了「宮裡的東西」,這罪名該有多大?難怪凌芮希說這東西還關係著蘭王府無數條人命。
「對了,剛剛我娘提起你的事——」凌芮希剛剛起了頭,就看見一個小廝匆忙奔了進來。
「四爺,進宮馬車已經備妥,大爺在催著了!」小廝喘吁吁地喊著。
「知道了。」他淡漠地應了聲,轉身輕輕握了握花芋的肩膀,柔聲對她說:「我娘已經讓人去接迎月回來了,所以……你可能要委屈一點了。」
「嗯,我明白了。」她揚起一個可以讓他放心的笑容。
「好,有些話等我回來再跟你說。」他帶著安撫的語氣,若有所思地撫了撫她的臉頰,然後轉身快步走出去。
花芋怔忡地望著他走遠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經感覺有些淒楚,一股不安也在心中漸漸蔓延。
凌芮希不在,她有些害怕進屋,便到處找些事情做。
就在她修剪著盆栽上的枝葉時,一陣噁心反胃的感覺又猛烈地襲來,她忙抽出繡帕摀住嘴,吐出的酸水把繡帕都嘔濕了。
她急忙找水清洗繡帕,沒有注意到梅琪一直躲在角落裡冷冷看著她……
凌芮希進宮後,叩見完了皇上,便暗中請見東宮太子。
「宮裡處處有人監視,隔著牆都不知道有誰躲在另一邊偷聽,你竟敢把……直接在這裡攤開?」太子含糊地帶過「藏寶圖」三個字,就算他已經把凌芮希帶到他認為最安全的書房,還是一臉緊張兮兮。
「太子爺,這件事攸關臣一家數十口人命,現在連公主都要嫁進蘭王府了,一旦風聲走漏,牽連太廣,臣深思熟慮之後,決定不冒這個險,還是希望太子爺把這張藏寶圖悄悄放回密匣,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凌芮希直接把那張白紙攤放在他眼前,壓低聲音說道。
「悄悄放回密匣?」太子瞇眼斜瞅著凌芮希。「我怎能相信你沒有掉了包?說不定你用假的換了真的。」
凌芮希無奈地吐了好長一口氣。
「臣對寶藏好奇,但不表示臣動了貪念想擁有,請太子爺不要動不動就要要脅我。太子爺若是對我疑心那麼重,當初又何必拖我下水?我現在把『藏寶圖』帶來,跟太子爺一起驗一驗,是真是假請太子爺自己判斷。如果真的信不過我,就叫侍衛把我抓起來審問,或是派侍衛把蘭府全部搜查一遍,隨太子爺高興。總之,我不想再與這張『藏寶圖』有任何瓜葛了。」
「當初我把藏寶圖偷出來時,你明明也很有興趣,想跟我一起追一追藏寶圖當謎團,怎麼現在倒畏首畏尾起來了?」太子反感地皺眉瞪眼。
「當初得知是藏寶圖,臣確實很感興趣,但是現在……」凌芮希想到了花芋柔美的笑靨,兀自陷入恍惚迷離中。
「現在怎樣?」
「現在有一朵花讓我更感興趣。」他淡笑。
「花?你一個大男人玩什麼花?」太子感到荒謬的怒眼瞪著他。
「其實她是一個女人,不過也是一朵解語花。」他悠然笑道。
「因為一個女人而不敢做大事的男人最無用了!」太子沒好氣地怒罵。
「很遺憾我沒有太子爺的英雄氣魄。」凌芮希深深吐息,認命似的。
「你已經是我最信任也最能讓我放心的人了,你現在抽身而退,要我怎麼辦?真的就這樣把『藏寶圖』再放回父王的密匣裡?」太子滿臉不甘心的神情。
凌芮希微勾唇角,審析著不見絲毫痕跡的「藏寶圖」,久久方道:「太子爺,這張藏寶圖皇上始終藏著而沒有試著解開它,其中緣由你可知道?」
太子哼笑了聲。
「父王才不屑那些前朝寶物,他相信自己有能力開創盛世,但是……現在離盛世還差得遠……」太子硬是把對皇上的埋怨和批評吞進肚子裡去。
凌芮希知道太子的隱憂在哪裡,因為將來他是要接皇位的人,當今皇上的腐敗和負債他都必須全部承受。
「太子現在想怎麼做?」他歎口氣問。
太子抬眸盯著他,認真地說:「芮希,你難道不想看一看這張藏寶圖裡究竟寫些什麼嗎?」
凌芮希深深一歎。這就是人性的弱點。「藏寶圖」裡究竟寫著什麼他當然很想知道,但是又怕知道以後無法全身而退。
「芮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解了藏寶圖的謎再說!等看了藏寶圖以後,我讓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幫我。如果解得出寶窟的謎團,挖寶藏的重任我還是可以交付給你。」太子低聲引誘。
「太子爺,一旦看了以後,即使把藏寶圖放回密匣也沒用了,皇上知道了還是會下旨追查到。」凌芮希淡淡蹙眉。
「如果真的確實有寶藏,我一定會據理力爭,請旨開挖。」太子依然是不屈不饒的態度。
「好吧。」凌芮希從桌案上找來一支筆,在倒了杯清水,用筆蘸濕,在紙面輕輕掃過去。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凝視著紙面。漸漸地,看到細密的字跡慢慢浮現,但是看起來並不甚清晰。
凌芮希端過燭台,把紙放在燭台上慢慢烘烤,字跡便愈來愈明顯了。太子屏息地看著微小的娟秀字跡,緊張地低聲從第一行念起,念了幾行,驀然驚瞪雙眼,爆出一聲粗吼——
「這是什麼東西?這根本不是藏寶圖!這是情詩!」
凌芮希只看第一句就看出來了,他驚訝得無法理清紊亂的思緒。
藏寶圖上為什麼會是情詩?
宿昔不梳頭,髮絲披兩肩。
婉仲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始欲識郎時,兩心望如一。
理絲入殘機,何語不成匹!
夜長不得眠,明月何灼灼。
想聞歡喚聲,虛應空中諾。
儂作北辰星,千年無轉移。
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