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啦,不要浪費你的青春和美貌啊,保證不收費的。」男人一把攫住舒妍手臂。
「我已經說不要了。」舒研嚇了好大一跳,連忙掙開。
「你聽不懂人話嗎?她已經說不要了。」又要搭上舒妍的手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邵一帆拉住。
「對、對不起。」邵一帆身形偉岸,陣光銳利且隱含戾氣,有種不怒自威的魄力,男人匆忙道歉之後,很快就跑了。
「為什麼我才一下子沒看住你,你就會被纏上?」邵一帆嘴上雖然這麼抱怨,可他比誰都明白為什麼。
舒妍大多時候很安靜。
她與人維持一種疏離般的客氣,笑容靦眺,說話時輕聲細語,情緒和緩;文靜內斂的好女孩氣質很容易讓她和同學、朋友之間拉出距離,但是,遇到厚著臉皮死纏爛打的類型,卻令她難以招架。
推銷員最喜歡像她這種人了,尤其,當她又長得很賞心悅目的時候。她還吸引登徒子,就像他這種,自從在網咖和夜市偶遇過後,就拚命讓自己出現在她眼前,增加存在感的登徒子。
陡然跳出的「登徒子」三個大字莫名令邵一帆想笑,心情很好。
「你在笑什麼?」舒妍擰著眉睞他。他一定又要因她的不善拒絕說教了。
「我在笑,你若不是這種性格,也不會讓我纏上,我碎念你的行為根本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邵一帆聳了聳肩。
「你自己也知道。」他的自知之明令舒妍哭笑不得。
「餓了嗎?我們去吃飯。」
「我們?」
「是的,我已經訂好位了,上山吃野菜。」
「你為什麼老以為我會答應你?」舒妍停下腳步,仰著顏問他,不是責怪,只是單純的不解。
這已經是他這周第三次找她吃飯了。
第一次,他說他是外地人,已經在台北停留了好一段時間,卻從沒搭過貓纜,問她能不能同行。
她也是在台北租屋的外地人,分外瞭解人在異鄉的孤單心情,想想,覺得無妨,便答應了。
第二次,他說想去陽明山看夜景,喜孜孜地指著一部租來的轎車,說已經付了租金,有車比較方便上山。
租借轎車的租金似乎不便宜,舒妍看著那輛轎車沉吟了許久,最後不忍心掃他興,也答應了。
再來就是這次,他說要上山吃野菜,訂的約莫就是上回他們在山上看到生意很好,說下次或許可以找機會吃吃看的那間餐廳……
他怎麼老有這麼多名目?她又怎麼老有種被他吃定的感受呢?
一周前,他們明明還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啊。
「你有別的邀約?」見她神色為難,邵一帆揚眉問道,心中有些忐忑。
他很喜歡跟她在一起,不喜歡被她拒絕,最好不要是哪個渾小子趁他不在時偷偷將她約走,他一定會將他的腦袋拆下來!
「是沒有。」舒妍搖頭。
「那就對了。」邵一帆很明顯鬆了口氣,神態瞬間又恢復成平日那副愜意樣。
「對什麼呀?」他怎麼老是這麼理所當然又順理成章?舒妍真不明白。
「而且,你為什麼知道我幾點下課?」她已經大學三年級了,每天放學時間並不固定,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時間未免也掐得太精準。
「我上回摸走了你的課表。」邵一帆拋了根香煙進嘴裡,說得就像他剛在便利商店買了包煙一樣。
「……」連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都可以說得這麼自然?舒妍真是服了他。
「還有,我就住在那裡。」邵一帆指著校門口正對面某棟大樓的其中一戶。
「從我陽台的窗戶正好可以看見你走出來。」以他的腳程,等看見她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口時再下樓都綽綽有餘。
「除了等我放學,要我陪你吃飯,或在網咖打電動、在夜市玩遊戲,你難道沒別的事可做了嗎?」他都不用上班的嗎?怎麼老是這副游手好閒的模樣?
「正巧待業中。」邵一帆摸出口袋內的打火機,本想點煙,後來想起舒妍好像不喜歡煙味,沒有猶豫太久,便將打火機收進口袋裡。
雖然她沒有明說,但他點煙時,她總是微微擰眉。
她最會勉強自己了,他明白,就像她對待室友的態度一樣。
「待業中應該很忙吧?光是看人力網站或求職版已經眼花撩亂,更何況還要準備履歷,應付面試、筆試之類的,怎麼有空來等我放學?」舒妍納悶地問。
「恰好相反,我閒得很,根本沒有人願意面試我。」邵一帆聳肩,說話時嘴裡的香煙一翹一翹的。
「你在開玩笑?」怎麼可以說得這麼輕鬆?不對,他什麼時候不輕鬆了?
「不,我再認真不過了。」欸,跟好女孩在一起確實有益身心健康,邵一帆咬著那根不能點燃的香煙,十分遺憾地安慰自己。
顯然舒妍誤會了他話中隱含的惆悵。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這些事的。」她以為她說錯話,無意中刺傷了邵一帆,非常內疚。
「抱歉什麼?又不是你不願意面試我,我沒有什麼讓人看得入眼的學、經歷或一技之長並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不長進,跟你又有什麼關係了?你要每件事都道歉,哪歉得完?」邵一帆再度為她的善感纖細與體貼感到又好笑又好氣。
她太單純太美好,既不世故也不圓滑,白白讓他纏了好多回,半哄半騙地被他拐了好幾頓飯,卻還擔心不小心說錯話傷害他。
「我只是覺得,你聽起來很像在自暴自棄。」舒妍直視著邵一帆,緊盯著他說著每一字句時的表情,試圖看清他心緒。
「自暴自棄?你怎會這麼以為?」邵一帆的表情像聽見多荒謬的笑話。
「再說,你哪裡知道什麼叫自暴自棄?」正是因為不明白,所以錯認,邵一帆笑她的天真,也笑她的傻氣。
像他這樣的人,討生活已經夠艱難,誰還有空管什麼自尊?
他才沒空自暴自棄。
「我怎麼會不知道?」他話中的輕蔑令舒妍感到不服氣。
她怎可能不明白?她比誰都懂,她大多時候都處在這種濃濃自厭裡。
「喔?」她的反應令邵一帆感到有趣。
「你為什麼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他統統寫在臉上了。
「我應該相信嗎?」邵一帆挑眉撇唇,就連嘴裡咬著的那根煙都清楚表示了極度懷疑。
「為什麼不?」舒妍懷疑他的懷疑。
「你讀的是一流的國立大學。」邵一帆指了指舒妍身後那間學校,很好心地為她解釋。
「你沒有打工,每件衣服的質料和車工卻都很好。」再比了比她身上的衣服。
「就連租處的地段都很貴。」最後伸手指向她租屋處的方向。
「你看起來就是個家境富裕的千金大小姐,要我怎麼相信你除了會寫『自暴自棄』這四個字之外,和這幾個字有什麼關係?」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也有我的煩惱。」舒妍對他的論調不認同到了極點。
「喔?什麼煩惱?說來聽聽。」邵一帆唇邊揚起的弧度就像舒妍會說出發票老是不中獎這種無聊的答案一樣。
「我永遠都無法符合父母親的期待。」話一出口,舒妍就後悔了,她和邵一帆說這做什麼?
雖然她和邵一帆越來越熟,與他相處也很自在愉快,可這並不代表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與他分享內心深處的秘密。
邵一帆很明顯因她的回答愣了一下。
「你這樣還無法符合期待?」又乖、又單純,又會唸書,還想怎樣?
「就是沒辦法。」舒妍淡淡地應,盡量使自己看來沒那麼在意。
「是你父母親的社會地位太高?期待太深?要求太多?還是兄弟姐妹的成就太遙不可及?」邵一帆越來越好奇了。
「全部都是。」
「恭喜你,那你還真是中大獎了。」邵一帆嘴裡的香煙上下晃了晃。
「謝謝你喔。」不知為何,他挖苦她,沒有同情她的態度竟令她莫名感到鬆了一口氣,就好像……他可以理解她,也不打算對她說教似的。
真奇怪,他老是能令她放鬆,是因為他很吊兒郎當的緣故嗎?
若是換成別人,她一定會很擔憂別人是不是會以為她在無病呻 吟,或是因此瞧不起她、訓斥她之類的,怎麼他卻能讓她感到這麼自在呢?
「喂,舒妍,你在家裡排行第幾?」既然已經起了話頭,邵一帆索性將那些他曾經想問的問題統統都問了。
「第二。」既然已經開始放輕鬆了,告訴他好像也無妨,舒妍沒猶豫多久便回話了。
「你還有弟弟妹妹?」
「沒有。」
「那,遙不可及的是哥哥還姐姐?」
「姐姐。」
「姐姐是醫生?律師?還是公務員?」他能想到很厲害的行業約莫就是這些了。
「醫學院正要畢業。」
「你爸媽恰好也是醫生?」
「你問這麼多幹麼?」這問題太接近她的痛點了,舒妍擰眉,不想回答。
醫學院是她怎麼考也擠不進去的窄門,她落榜了兩次,最後父母親才勉為其難同意讓她跨組考試,選填一般文科,但卻因此對她難以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