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寒之症。」
「濕寒之症應該算不上什麼嚴重的病,御醫怎麼會治不了?」
「我的情況有點嚴重,御醫只能在我發病時減緩疼痛,無法治癒。」
「你在北城關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吧。」
「北城關的日子若是好過,當初皇上也不可能順利將北征的兵符交到我手上。」鎮國公一派的武將都有年紀了,年輕一輩的一直安於京城的繁華舒適,尤其面對的是北夏這般兇猛的豺狼,各個都盼著別人出頭。而他,雖然出生在京城,可是經常被祖父帶到北城關,父親意外早逝,祖父對他的訓練更嚴厲了,正因如此,皇上方能第一時間振振有詞將他推出來。
劉穆言冷哼一聲,「北征之前過了幾年的好日子,那些老將的骨頭都懶了。」
「有人幫他們攢銀子,給他們送珠寶首飾、美酒美人,他們又豈會想念金戈鐵馬、浴血奮戰的日子?」傅雲書擺了擺手,「不說這些了,接下來我回絕所有的宴請,畢竟我來這兒是養病,不是建立人脈,若是頻頻與人應酬,容易引人聯想,你也不要沒事就往我這兒跑。」
「知道了,我會久久再去探病。」
傅雲書不再言語的閉目養神,雙手下意識的摸著膝蓋,最近鬧得可真兇,是該好好養病了。
凌玉曦相信自個兒已經將立場講明白了,再也不會見到傅雲書,可沒想到老天爺硬是不容許她擺脫他,非要她以這種無法拒絕的方式見他——大夫與病人的關係。
傅巖找上門的時候,她鑒於前例,當然堂而皇之的拒絕了,可是傅巖苦苦哀求,還對天發誓,若是再拿這種事當幌子,不得好死,更言明侯爺來淮州主要是為了養病,她也不好再置之不理,不管怎麼說,她是個大夫,稱不上仁心仁術,但見死不救這種事絕對做不來。
好吧,她就來看看,他究竟生了什麼病?可是沒想到,他看起來真的不太好,雖然他還是一如往常優雅從容的樣子,但是她察覺得出來他已經到了臨界點……不能不說,這個男人不愧是征戰沙場的武將,忍痛的功力真是一流的。
「我原不想打擾你,可是回春堂的易大夫說,你的針灸之術在大齊無人能及,若能得你針灸治療,說不定可以治好我的濕寒之症。」傅雲書真的不想請她治病,不過在易大夫強力推薦下,傅巖和傅峷可忍不住了,最後還不惜下跪,非要請她給他治病,而他抗拒不了再見她一面的念頭,終究答應了。
「我是大夫,何來打擾之說。」凌玉曦瞬間變成專業的大夫,先望診,再聞診,接著問診,最後切診,確定他的情況真的很嚴重,便接過銀珠手裡的針包開始施針。
肩肘部:肩中俞、肩外俞,肺俞、曲池;腕指部:外關、合谷、中渚;髖膝部:環跳、陽陵泉、膝眼、大腸俞;踝關節:懸鍾、崑崙、解溪。搭配阿是穴:膈俞、陽池、秩邊、商丘。
起針之後,接著針對疼痛最為嚴重的膝部,取血海穴、足三里,加犢鼻穴、陽陵泉,在針尾加置艾柱,用溫針療法。
傅雲書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感覺到她的氣息——溫暖,帶著絲絲的香甜,他的心不由自主沉溺其中,盼著這一刻不要停止……他不曾對一個女人生出這樣的心思,覺得她真美,美得令人心動。
起針後,凌玉曦道:「侯爺的病需要長時間調養治療,關節紅腫之處的炎症沒控制前,需要臥床休息,還有,特別注意保暖,不要受風受潮。雖說天氣越來越暖和了,但是春日裡寒氣未除,若是沒必要,最好別出門。」
「夫人……凌大夫放心,我會盯著侯爺好好養病。」傅巖討好的道。
凌玉曦惡狠狠的瞪了傅巖一眼,這個傢伙一定是故意的,為何老在凌大夫前面加上夫人?
「不知道夫人……凌大夫還有何吩咐?」傅巖真心想討凌玉曦歡心,今日的事教他看清楚一件事——爺絕對不會放了夫人,畢竟剛剛爺的眼睛根本離不開夫人,眼神溫柔得讓人都快化成一灘水了。
凌玉曦火大了,「你是不是覺得喚我一聲凌大夫很委屈?」
「怎麼會呢?夫人……凌大夫醫術了得。」傅巖的口氣委屈極了,在他心目中,凌大夫就是夫人,不知不覺就想減一聲。
「凌大夫就凌大夫,別給我亂喊,否則,別怪我在你的啞門扎一針。」
「啞門……」傅巖驚嚇的雙手護著喉嚨。
「你搞錯了,啞門不在那兒,在你後頸部的後正中線上、第二頸椎棘突上的凹陷處、風府穴下方的零點五寸處。」嚇得人家膽顫心驚是凌玉曦小小的惡趣味。
「夫人……不是,凌大夫,我錯了,以後一定會小心再小心。」傅巖悄悄往後一退。孔老夫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何況這個女人還是個大夫。
傅雲書忍俊不禁的噗哧一笑,瞥了傅巖一眼,「沒出息。」
傅巖不服氣的撇了撇嘴。
第二章 和離有內情(2)
凌玉曦哼了一聲,走到備有筆墨紙硯的桌案前面,執筆寫下藥方和飲食需知,遞給傅巖。「你知道如何煎煮中藥嗎?」
「當然,簡大夫仔細教過我和傅峷。」
「簡大夫?」
「爺的隨行大夫,去了東北採買藥材。」
原來如此。難怪她明明在原主的記憶中找到隨行大夫這號人物,傅雲書卻在淮州找大夫,若是那位簡大夫跟來了,她和傅雲書就不會牽扯不清了……這種感覺實在不太妙,偏偏她又不方便立馬撒手將他丟給其他大夫,如今能做的是除了治病,別跟他有任何接觸、牽扯。
「明日此時我還會再來。」凌玉曦匆匆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請先留步,容我說幾句話好嗎?」傅雲書忍不住苦笑。
雖是武將,但在姑娘家面前,他看見的從來不是避如蛇蠍,更多的是羞怯、媚眼、巧笑……總之,他不但受女子歡迎,還是京中貴女的如意郎君,各家權貴緊緊盯著他不放,也因為如此,當初祖父幸蒙前去北城關採買藥材的凌大夫解了寒毒,便趕緊以報恩之由為他訂下這門親事。
凌玉曦差一點翻白眼,他們有什麼話好說?雖然不願意,她還是收回跨出去的腳步,轉身面對傅雲書。「不知侯爺有何指教?」
傅雲書看了傅巖一眼,傅巖立刻明白過來的請求銀珠一起退出房間。銀珠看著凌玉曦,見她點頭應允,方才跟著傅巖退出去。
「你怨我嗎?」
怨?凌玉曦微微挑起眉,「侯爺已經證實我的清白?」
「這倒不是。成親三個月我就拋下你去了北城關,在你遇到難關的時候我未能守在身邊,你對我有怨乃人之常情。」
「過去了,我已經忘了。」
「當時我不能帶著你一起走。」
「我真的已經忘了,侯爺也不必耿耿於懷。」
若她對他諸多抱怨,他也許會好過一點。
「無論你是否在意自個兒的名聲,傅家欠你的,我會還給你。」
「那又如何?我爹的命已經要不回來了。」若是原主沒有被趕出侯府,凌父也許不會死得那麼快,因為女婿是侯爺,又有戰功,女婿大有機會為他主持公道,他再回到京城就不是遙遙無期的夢。
傅雲書聞言一怔,「岳父死了?」
「難道侯爺不知道我爹已經死了兩年多了?」因為他知道她在這兒,她以為他必然清楚凌家的事……不對,若他仔細調查過凌家的事,凌霄的事很難瞞得住,而且凌父死在淮州,侯府恐怕還不知道此事,而他若有意追查當初的真相,必然是從侯府下手……說不定他連凌家舉家遷來淮州的原因都不清楚,侯府絕對不會主動告知。
「岳父因何早逝?」
「抑鬱而終。」
「抑鬱而終?」
凌玉曦嘲諷的唇角一勾。既然他不知道,她有必要告訴他,也教他看清楚侯府那些嘴臉有多醜陋——凌父一出事,就弄出她指使丫鬟謀害三老太太腹中孩子的戲碼,不是明擺著有貓膩嗎?「難道侯爺不知道我爹醫死人,最後皇上下旨將我爹驅逐出京嗎?」
「岳父醫死人?」
「一個住在鎮國公府的遠房表姑娘染上風寒,吃了我爹開的藥方死了,鎮國公府狀告我爹醫死人,逼得我爹的醫館關門,再也無法給人治病。按照大齊律例,醫者惡意醫死人,是要流放三千里,且一生不能行醫,而我爹開的藥方,據御醫和仵作研判,乃屬惡意醫死人。不過,鎮國公認為我爹是個好醫者,此事必是一時糊塗,於是格外開恩,最後只讓皇上將我爹驅逐出京,此生再也不能回京。」
「鎮國公府?」
「是啊,鎮國公府,因此我爹懷疑藥方被人家動了手腳,府尹卻置之不理。」
「岳父是遭人陷害?」
「我爹說那不是他原來開的藥方,可是藥方上的字跡與我爹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