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煙眉心輕擎,這一個月的相處,令她太熟悉這股氣息和這種感覺,因為不想面對,所以沒有立刻睜眼。直到那人開口——
「府中有的絕頂好茶你看都不看一眼,卻冒著大雪天坐在這樣簡陋的茶肆中喝茶葉渣?」
再不面對是不行了。
捷毛揚起,她平靜又無奈地看著突然出現的軒轅策,「侯爺日理萬機,怎麼也有閒工夫到這茶肆中來小坐?」
「有人整日不歸,我總要出來看看是什麼東西絆住了她。」他淡淡笑著,黑眸凝視著她,神態慵懶卻又致命銳利。
她歎口氣,「你總是怕我半路跑了。既是如此,倒不如給我拴上一條鏈子。」
「即使是我侯府的的,我也不會用鏈子拴住,更何況是我請來的貴客。」
「貴客?」她鄙夷地挑著眉毛,「我真不知道堂堂臨江侯府竟是以這種待客之道招呼客人。」
「那好,我可以換個頭銜,就算是我未來的女人好了,正因如此,我更不會以強硬手段迫你屈服。我說過,我要的是你的心。」
她垂著頭,不知道是否將他的話聽進去了。
餅了好一陣,姬明煙才緩緩開口道;「東遼人擅打冬戰。這個春季他們將許多草原整改為稻田,強行引水灌溉,秋季收穫了不少的小麥和苞米,我懷疑他們是在囤積糧食,就為了冬天這一仗。」
「你這是從哪裡探聽來的?」軒轅策問。
「剛剛出城轉了轉,遇到一個從東遼來的老人,說是自已的家因為釗草無法放牧,只好四處打打零工,一路來到了這裡。」
「這件事倒不算什麼秘密。」他並未讚許她,「為了大戰而提前備糧,我們天雀也是這樣做的。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他們準備何時出兵,用什麼樣的借口出兵,重兵都安排在哪裡?」
她微微一笑回應,「這都是絕密情報,你只讓我在這裡轉轉是探聽不到的。」
「那你準備怎樣?」
姬明煙歪著頭,臉上滿是笑,她許久沒有笑過,現在卻笑得燦爛到讓軒轅策心生孤疑。
「聽說東遼太子是個好色之人,不如我以使節的身份替你出訪一次,如何?」
她的話引得他的眉心一皺,盯著她的眸色更加幽深,「你在我這裡固守堅貞,卻不惜去敵營用美人計?」
「你這裡對我來說,就是敵營。」她握著茶杯竊笑。他的表情倒像是吃醋。
他猛然從桌子對面探過手來,一把抓住她握著茶杯的柔美,「那我不介意你先在我身上用一用這美人計。」
她摸然地看著他的手,「侯爺若是想要一個百依百順的美人,隨處可得,又何必一定要為難我?」
軒轅策恨得幾乎想狠咬她的手背來消火,但是最終只能恨恨地甩開,「你真是不怕惹怒我。」
「侯爺千方百計想要我為你做事,便不會和我生氣。」她輕輕笑著,因為難得的嫣然笑意,所以令她顯得更艷麗。
若非時刻提醒自己,記得她笑容背後那顆恨不得馬上逃離他的真心,他幾乎就要迷失在這份笑意產生的嫵媚之中。
「先回府再說。」軒轅策忽然站起,順手將姬明煙面前的茶杯拿走。
她詫異地看著他,「我只買了茶,沒有買這茶杯。」
「我不喜歡你用過的東西,日後落到那些販夫走卒、或是山野村夫的手裡,尤其是……」他彎下腰,詭笑著以食指一點她的紅唇,「能一親你芳澤的東西。」
姬明煙一時呆住,不知道自己是該怒還是該笑。
軒轅策這個人總讓她摸不透。他在下屬面前,一張臉總是陰沉沉、冷冰冰的,即使是他最得才的連建澄、宋石龍那些人,也很少博得他的讚譽,他們也像是習慣了,即使他冷著臉,他們也能說說笑笑,自己播料打渾找樂子。
而在與她獨處時的軒轅策,卻是個霸道牙「魅的危險人物,她必須打起十足的精神,才不至於讓自己在口舌之爭中落於下風。
說來也真是可笑,她從來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怎麼會與他計較起言語上的勝負?
起身之時,看他真的拿著那個茶杯往外走,那店主認得他自然不敢開口多問,姬明煙苦笑著,只好多拿出幾個銅板放到桌上。
兩人雙雙回到馬車前,他忽然停下,回身去扶她。這一個小動作讓她瞬間有些恍惚,彷彿感覺他們不是敵人,她也不是他強擄來的俘虜,他們更像是一對故友,或者……就是一對平凡的夫婦?
這念頭在腦海中乍現,就將她嚇得在寒冬之中冷汗直流。
原來她不是怕輸了口舌,而是怕輸了心!
第4章(1)
也許是前幾天接連在外面奔波有點辛苦,姬明煙今天懶懶的不想動。快到午時她才出了房門,見門口站著好幾個丫鬟,有的手捧熱氣蒸騰的水盆,有的端著溫溫的毛巾,還有的捧著食盤,她們皆一動也不動地等著她。
她一愣,「你們在這裡站了多久?」
一個名叫若瑩的丫鬟笑得臉都快僵了,「姬姑娘,奴婢們等了您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姬明煙不禁驚呼,「你們就站在這裡一直等著?為何不叫我一聲?」
「侯爺說,若不是姑娘自己醒來,不許我們打擾您的好夢。這水和飯菜都已經換過幾回,都是熱的,姑娘現在要盅洗用飯?」
姬明煙將一隻手伸進水盆裡,只覺得一股溫暖從掌心直滲入身體。這水不涼不燙,溫得剛剛好。也不知道臨江侯府的丫鬟是怎樣調教的,這兩個時辰之內,要在這寒天中將這水溫一直保持得這麼合適,定然是要頻繁地去換水,小心當差,用心辦事到這種地步,未免太折騰人了。
她忽然有股衝動,於是沒有梳妝,只穿著雪白色的晨服,逕自向前廳走去。
那幾名丫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又不敢問,也只能端著手裡的東西追了上去。
軒轅策這時正巧剛剛回府,站在前廳的門口與樊世朝等人說著話,姬明煙突然來到,前廳內他所有的部屬都不禁愣位。
他也征了征,原本冷唆的五官線條卻舒展開來,慢悠悠地踱步到眾人前面,望著她問道:「這是為了歡迎我回府而特意做的打扮?」
姬明湮沒有理睬他的戲謔,開門見山的說;「有件事想求侯爺。」
「你會有求於我?」他挑著眉,「說說看,若我能力到,又不算太為難,一定答應。」
「請侯爺不要對我太好。」
她說完這句話,就看見周圍的人都用驚異的眼光瞧著自己,像是在說:這女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若是侯爺一人對我好,我也就心領了,但侯爺卻牽扯了無數人要為我奔波,我實在承受不起。我不想折壽,所以請侯爺以後不要再讓這些人這樣小心翼翼地服侍我了。」
軒轅策微瞇著眼,望著眼前這個似乎很惱怒的女子,猜側她到底在想什麼。
她入府以來,很少主動和他說話,今天難得這樣氣勢洶洶、甚至衣冠不整地來見他,只是為了不讓人伺候她伺候得太周到?
他忽然伸過手,攬住她的腰往側廳走,其他還在前廳中的人見了雖大惑不解,也只能一聲不吭地在原地等候。
姬明煙被他拉到側廳,不明白他要做什麼,直到側廳門口的一件東西磕了她的腳一下,她才低頭去看。
只見偌大的側廳裡擺了一地的箱子。有些箱子已經打開,躺在裡面的絲綢、古董、字畫、珠寶首飾,全都肆無忌憚地張露於人前。
「這些東西,我想你必然也是不喜歡的了?」軒轅策用手一指,「不過這些都不是我買的,而是臨江這裡的鄉紳官宦選來的,且都指名要送給你。」
她皺著眉,「送我?送我也是為了討好你吧。」
他笑了,「你說的沒錯。不過他們還是會很尊敬你,甚至是敬畏你。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她真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是站在你身邊的女人。」
「沒錯,你可以不希罕這些東西,但你又何必連對這高高在上的地位也嗤之以鼻呢?想想,你想做的事情、想要的東西,有多少是要依靠這些才能得到的。」
姬明煙獺洋洋地回道:「但是它們時時刻刻提醒我,我得到的再多,都是你給的。」
軒轅策呵呵笑出聲,「你已經把我的話牢牢記在心裡。」
「也許你更希望我把它們記在血液裡。」
她拋下話漠然轉身,卻被他一把抓住,按在旁邊牆壁上,他陡然欺身逼近,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危險,她必須迫使自己鼓起全部勇氣才能和他保持對視。
「明煙,或許我是個傻子,才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動了心。」他擔著她尖尖的下巴,向來傲然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沉鬱,「我曾聽人說過,男女之間,誰先動了心,就算是先輸了。好吧,我承認我在你面前的確是先輸了,但是起碼我真的有誠意追求你,你不必一直端著高傲的姿態和我說話,因為我們兩個人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