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都記得,卻騙她說他失去了五年內的記憶,他的雙腿、他的眼睛,甚至是他臉上的傷,都是騙她的嗎?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耍她?
更教她難以接受的是,這個事實,她竟然是從外人的口中得知的——所以就連這個刁蠻公主都知道的事,只有她一個人不知道,只有她被星武羅瞞著。
只怕連桑國都知道這個事實了吧?到如今,該不會全天下只有她一個人還蠢蠢的相信星武羅確實失憶、重傷了吧?
這就是她即將要嫁的男人嗎?
星武羅,算你狠!
也許是她因為震驚而顯得過於蒼白的臉色取悅了儀慧公主,讓她以為這個卑賤的江湖女子終於認清楚自己與宰相的不相配,公主後來沒有再為難她,就放她離開。
可是離開會仙樓後,夜羽思並沒有回宰相府,而是直往夜家堡的京城據點而去,然後下了嚴令,讓夜家堡所有的探子盡全力去調查星武羅受傷的真相。
她不想因為刁蠻公主的一面之詞而誤會了星武羅,可是越回憶之前他們相處的種種,她越沒有把握,不能肯定星武羅沒有騙她,畢竟他已經騙過她一次了,而且公主說的計謀符合他會作的決定。
如果為了對付桑國,他是會策劃那種計謀的人,而且就目前的情勢看來,這個計謀也非常成功。
當天,夜羽思一直到深夜才返回宰相府,其實她本來不想再回去的,可是心裡很清楚,有些事情不是她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不過,有些事情也不是星武羅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
聽到下人稟報小姐回府了,星武羅露出苦笑,他是真的覺得事情難辦了。今日他下朝回府,聽到暗部回報儀慧公主宴請夜羽思時,就隱約覺得大事不妙了,後來聽到她離開會仙樓後,沒有回府,反而前往夜家堡在京城的據點,他就知道一定是儀慧公主說了什麼,引發他的羽兒起疑心了。
果然,一個下午,武鬥門、暗部和他安插在奉德行裡的探子都陸續回報,說夜家堡的人在查他受傷的事。
他知道紙已包不住火,就讓下面的人不必再瞞,也不要和夜家堡起衝突,雖然名義上他是夜家堡的主子,但很清楚夜家堡上下最忠心的還是他們的老堡主及少堡主,那是真正維護效忠他們父女的自家人。
可是他一直不在乎,覺得有這麼效忠她的人馬在很好,這樣她會被保護得更周全,他也能更安心,不過在這種時候,他也不免有種被自己人扯後腿的無奈感。
只怕他的劣跡都已經一五一十的呈到她的面前了吧?這下子他要怎麼做,才能安撫她呢?
想到這裡,星武羅不禁在心裡狠狠的斥罵儀慧公主,這個愚蠢的女人真是給他造成大麻煩了。
走到她的房前,他竟然覺得緊張,想他殺伐、決斷這麼多年,幾時慌亂、緊張過?此刻他卻怎麼都無法鎮定心情。
照理說,這麼晚了,他不該再來打擾,但是無法再等到明日,急切的想知道她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是不是很生氣?或者很傷心?
他其實怕她傷心更勝於生氣,他寧願她對他生氣,也不希望她傷心,但隱隱的他也有個很不好的預感,只怕羽兒這回不只會生氣而已。
他只能祈望她多生氣他一點,少傷心一些,這樣他還有挽回的餘地,所以不快點弄明白她的想法,他是一時一刻都無法安寧的。
第8章(2)
伸出手,他敲了門。「請進。」裡面傳來清冷的聲音。
她沒有拒他於門外,他有點激動,也許事情不如他所想的糟糕,也許羽兒這回願意先聽他解釋……他開始想著等一下要怎麼好好向她解釋,以及求她原諒。
可是一進門,見到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星武羅心裡一震,直覺這次真的不妙了,這種笑容是羽兒氣到極點才會有的,怒極了她也就不氣了,但不氣也代表她不會再顧念任何情分,她將會公事公辦。
「羽兒,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很擔心你。」他不動聲色,柔聲的問。
夜羽思月眉一挑,露出淡淡的諷笑,然後用很有禮卻冷清的聲音說:「是屬下晚歸了,不知大人深夜來此,有什麼吩咐?」
星武羅臉色大變,她從沒有用這樣的口氣和他說過這樣的話,好像他們之間就只是主子與屬下的關係,她短短的一句話,就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整個拉開來了。
「羽兒,你是怎麼了?是我做了不對的事惹你生氣了嗎?如果是這樣,為夫的在這裡先向你賠罪了。」他對她深深的作了個揖。
她偏頭看著他,表情有點愕然、有點自嘲,然後皺起眉頭,用不敢置信的口吻說道:「大人哪會犯什麼錯啊?誰不知道大人天縱英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我魁國好,乃是智勇雙全的大英雄,『賠罪』兩字屬下可擔不起,更不敢高攀大人。」
他望著她對他展露的笑顏,態度恭謹有禮,可是那雙微彎的水藍眼眸裡沒有半絲笑意,她就這樣清冷的看著他,彷彿她與他沒什麼關係,她的眼裡不再倒映他的身影了。
強烈的恐慌感猛然襲來,向來表現得風流且雍容的男人也不禁變了聲音,「羽兒,你是在生我的氣嗎?你別這樣和我說話,我知道是我錯了,你要怎麼罰我都可以,但你別這樣對我!」他的聲音竟微微顫抖,從沒這麼心慌過。
「大人,你在說什麼啊?想必是夜深了,大人也累了,還請大人早早回房安歇,為國保重。」她緩緩的搖頭,露出不明白的神色,好像完全聽不懂他說的話,淡淡的下逐客令。
「羽兒!」聽她一句一個大人、一口一個屬下,星武羅覺得心裡悶得慌,她從來不這樣和他說話的,她從來不服他的,可是她現在這種態度好像把他當成了無關緊要的人,就像是應酬著他,那隱隱厭煩的態度非常明顯。
她連討厭的情緒都不給他了,流露出的厭煩是他擾了她清靜的那種,卻不是因為她對他還保有任何個人的情感。
他忍不住伸手要去抓她的手,想好好向她解釋。
她動作輕巧的閃開,「大人請自重!」
同樣的一句話,以前她是帶著火氣,忿忿的對他說,那時她的眼裡全都是他,如今她卻是用驅趕討人厭的蒼蠅一般的厭煩態度對他,眼裡完全沒有他。
不行,這樣下去,他真的會失去她!他心裡響起了嚴重的警訊,看得出來她對他這種態度是接近死心了。
「羽兒,你聽我說,是我錯了,我不該試探你,我不是存心要欺騙你,只是我喜歡你,但你一直避著我,所以我才會用失憶騙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對我們的婚約會抱持什麼態度?我只是想得到你的心啊!」情急之下,他再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一五一十的把他最初的心思說出來,希望能得到她的諒解。
聽了他的話,夜羽思只是皺著眉頭,要笑不笑的,神情有點悲涼,然後緩緩的閉上眼,搖搖頭,好像怎麼都想不通。
「請大人回房安歇吧?屬下也要就寢了。」久久,她還是沒有和他多說一句話,睜開眼,卻望著窗外,態度冷淡有禮的再度送客。
他滿心苦澀的望著她,想伸手抱緊她,但一接觸到她清冷的目光,他的心一悚,竟不敢輕易的越雷池一步。
他突然很怕,怕他現在做出任何一個錯誤的舉動,她都會毫不猶豫的馬上離開他。
所以儘管他想把她緊緊的攬進懷裡,怕她會就此飛遠消失了,不過依然不敢妄動,只能忍著喉口湧上的腥甜,柔聲的說:「那我不打擾你了,夜確實深了,羽兒,你好好休息吧?」
他戀戀不捨的望著她,她卻毅然轉身,不再理他,直直走入內間。
星武羅重重的喘息著,望著她逐漸走遠的背影,突然瞭解咫尺天涯的意思,看來這回他的羽兒不但是傷透心了,還對他也死心了。
她叫他大人……她竟然叫他大人!
想到這裡,他的胸口彷彿堵著一股氣,上不來也下不去。
大人!好個尊貴的大人!他在心裡悲涼的自嘲著,隨即狠狠的咒罵自己,星武羅,你這次死定了!
次日,夜羽思果然送上了要回夜家堡的請求,他當然是拒絕了,而且因為她公事公辦的態度,還有那一聲聲刺耳的大人,讓他一時亂了心緒,氣極了,以七年之約對她下達命令,要她留在宰相府輔佐他,不許走!
在他說出這個命令後,看到她更加冰寒的臉色,他知道他們之間更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這些年來,他沒有這樣命令過她,他對她一直是請求,以前是因為喜歡與在意她,所以他不吝惜給予她想要的尊重,而今他更是瘋狂的愛著她,卻該死的命令了她。
他覺得他簡直在斬絕自己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