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察覺一絲不祥的預感,沈康不安的嚥了口唾沫。「為……為什麼?」
「因為,師父把秘笈交給我了,同時……」俞鎮宇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函,「師父還留下了一封信……」卻不是交給沈康,而是遞給劉合歡,微一使眼神,示意後者直接打開來看。
劉台歡拆開看完後,不知為何,竟露出一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然後把信交給翁碧英,翁碧英閱罷,直接笑出聲來,再把信放到饒毅手上,就這樣一個接一個輪著看,直到傳偉看完之後,他硬憋住笑,望向俞鎮宇,後者的下巴朝沈康努了努,傅偉才把信交給沈康。
而沈康,他的反應卻跟所有人不同,看到一半,他的臉就已經翻成黑沉沉的一大片,看完後更是狂怒的把信紙揉成一團丟在地上。
「不,不,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俞鎮宇十分鎮定的撿起揉成一團的信紙,小心翼翼地攤平,謹慎地折疊好放入信封,再納回懷裡。
「師父老早就看出,大師見和四師妹自私自利的個性怕是難以糾正過來了,因此留下這封遺言,倘若有一天,大師兄或四師妹犯下違背師父教導的重大錯失,經過各位師兄弟姐妹們的表決,少數服從多數,我們可以將大師兄和四師妹逐出師父門下……」
「不,不可以,不可以!」沈康還在怒吼、在跳腳。
「現在……」俞鎮宇完全的不予理會沈康的抗議,直接移開視線,轉注其他師弟妹們。「同意將大師兄和四師妹逐出師門的請舉手。」
五個師弟妹們不假思索,動作一致的舉起手來。
俞鎮宇似笑非笑的撩了一下嘴角,也慢吞吞的舉起自己的手。「好,六票一致通過!」目光再挪回沈康那邊。「大師兄,不,沈康,從今天開始,你和鍾綵鳳已非十方秀士門下弟子,往後請好自為之,我們再也幫不了你了……」
稍稍一頓。「不過,我們還是會幫你設法救出你的妻子和孩子的。」
沈康沒再出聲了,他已經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混蛋,混蛋,那個混蛋師父,竟敢如此對待他,讓師弟妹們將他逐出師門,這麼一來……這麼一來……
往後還有誰會乖乖聽他使喚?
第6章(1)
一團烏雲翻滾著自黑漆漆的夜空中往天際另一方移動,其他的雲層也在不安地相互推擠,就像水漾兒的心情一樣,七上八下,左飄右移,忐忑難安,元家別莊的大門就在眼前,她卻不敢上前敲門,因為……
此刻正是夜深深正好眠,離著天明還有一大段時間的三更半夜。
無奈,她只好硬生生按捺下混亂的心情,坐到一旁的石墩上,自己一個人在那邊又擔心、又著急、又生氣,就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相處了十年的大師兄,她也要說……
太忘恩負義了,真正可惡!
不管牽涉到何人,或者危機降臨在至親的親人身上,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這是師父一再教導他們的,但大師兄卻全然不顧是與非的準則,罔顧恩與義的情分,無視正道行事的信念,一心只為他自個兒著想,使身為師妹的她也為之羞愧不已。
更何況,她也可以算得上是「罪魁禍首」。
自奪魂坡一路趕來,她緊張、她擔憂,也納悶月影門等幫派為何甘冒惹怒奪魂谷之險,非得除去藺殤羽不可?
不用很久,她就想通了前因後果。
雖然她從沒想過要利用藺殤羽為師父報仇,但月影門等幫派會興起這層顧慮也是很正常的——殺人者,必然也會害怕人家來殺他,也因此,他們才會意圖先下手為強。
一想到這點,她就歉疚萬分。
當時她只想到可以仰賴奪魂公子的威名來保住他們師兄弟姐妹,卻沒考慮到是否會替藺殤羽帶來困擾,結果一時的輕忽,竟造成今天這種結果……
唉,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也只好把命賠給他了!
就這樣左思右想,胡思亂想,好不容易終於熬到天光微微亮了起來,但她還是不敢上前敲門,直到莊內僕人開門出來打掃莊前空地,她才趕緊上前去詢問。
「請問藺公子在嗎?」
「在啊,昨兒個就來了,」那僕人認得她,便毫無戒心的回答她。「不過藺少爺好像受了很重的傷,渾身血淋淋的,還是被上官大公子提回來的呢!」
一聽,水漾兒一整個心都揪緊了。
「那麼,可否麻煩你幫我通報一下,我想見藺公子。」希望他不會氣得不想再見到她了。
「好的,小的馬上去為您通報。」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後,莊院的僕人並沒有來請她進去,反而是上官風出來見她。
「水姑娘,你來啦!」
「藺公子傷得到底多重?」一見到上官風,水漾兒便脫口急問。
「這個嘛……」上官風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很奇怪的回答。「少爺說他沒受傷。」
水漾兒呆了呆。「胡說,莊裡下人明明說他傷得很重的!」
上官風的表情很滑稽。「可是,少爺說他沒受傷。」
少爺說?
終於聽出不對來了,「那你說呢?」水漾兒馬上就換個方式問。
「我說啊……」上官風搔搔後腦勺,很為難的苦笑了一下。「我說少爺說他沒受傷。」
他說少爺說?
現在是在繞口令嗎?
水漾兒有點哭笑不得。「那事實呢?」
「事實啊……」上官風深深歎了口氣。「事實就是,少爺說他沒受傷。」
水漾兒瞠圓了眼瞪他半天,超想捶過去一拳頭。
「那我可以見他嗎?」
「不可以,」上官風搖頭。「少爺說他沒空。」
又是少爺說!
「他在生氣,所以不肯見我嗎?」這應該是唯一的解釋。
「沒有,少爺沒有生氣。」這個回答就很明確、很迅速了。
水漾兒愈來愈糊塗了。「那他為什麼不肯見我?」
上官風又歎氣。「因為少爺說他很忙,沒空見水姑娘你。」
少爺說、少爺說、少爺說……
聽得不耐煩了,「能不能請上官大哥你不要再加上『少爺說』那三個字?」水漾兒沒好氣地說。
上官風無奈地兩手一攤。「沒辦法,那是少爺說的嘛!」
恨恨地咬了咬牙,「好,那我就在這邊等,等到他有空見我為止!」水漾兒也拗上了。
上官風反倒笑了。「那我最好去告訴少爺一下,說水姑娘就在這兒等著呢!」
於是上官風就回頭進莊裡去了,又過了比之前更久的好一會兒,上官風終於又出來了。
「水姑娘,我們少爺說他有空見你了。」
「謝謝。」太好了,他肯見她呢!
可是一路往裡行,水漾兒注意到上官風不斷欲言又止地瞟向她,那表情是想跟她說什麼,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的模樣。
「上官大哥,想說什麼就直說嘛!」
「呃……」上官風遲疑一下。「待會兒不管水姑娘見到什麼,請千萬千萬別說出來。」
水漾兒怔了一下。「我會見到什麼?」
「這……」上官風猶豫著。「總之,不要說出來就是了,不然少爺一定會生氣的。」
藺殤羽會生氣?
那她最好聽話一點。「好,我知道了。」不是害怕引燃他的火氣而殺了她,而是她已經夠對不起他了,不想更惹他不高興。
她真正煩惱的是,要如何補償他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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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背影,很挺拔,隱隱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高雅,但在高雅之中卻又透著一種令人戰慄的邪魅,兩種相互矛盾的氣質,竟能融合得如此自然,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一人吧!
「太好了,藺公子,你真的沒事!」水漾兒漾開欣慰的笑容。
「我會有什麼事?」藺殤羽並沒有轉過身來,依然負手背對著她。
「就……就我大師兄出賣你的事啊!」一提到這,水漾兒就羞愧地澡深垂下螓首,連他的背影都沒臉看了。「我真的沒想到大師兄會那樣,要是我早知道,拚了命也不會讓他那麼做的!」
靜默一晌,藺殤羽徐緩地回過身來。
「你來就是要說這些?」
「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下巴貼在胸前,兩眼盯著自個兒的鞋尖,水漾兒囁嚅道。「我只想到可以仰賴奪魂公子的名聲,避開月影門他們的追殺,卻沒考慮到後果,早知如此,我絕不會請你幫忙的!」
「……是嗎?」他不相信嗎?
難道他懷疑她是「幫兇」之一?
一想到這,水漾見心就急了,「真的,請你相信我,」她猛然抬起頭來,想為自己解釋,「我真的……喔,老天!」她駭然一驚,窒聲噎住,為眼前所見到的深深嚇到了,剩下的話全卡在喉嚨裡,說不出口,也咽不回去。
現在,她終於明白上官風在暗示她會看到什麼了。
她從沒見藺殤羽這麼「丑」過,白慘慘的臉色,凹陷的雙頰,雙眼下是兩大片青黑,下巴一大片未剃的鬍碴子,憔悴衰弱得像是病重彌留的老人家,就差那麼半口氣就要嗝兒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