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淚漣漣的臉,「你說什麼?」
「裝病啊,司大人雖然有個『鬼見愁』的稱號,但那指的其實是他在戰場上萬夫莫敵的氣勢,事實上,他的心比誰都好,不是?」
「那當然,所以?」
小碧附在她耳畔,嘰嘰喳喳的說了些話後,她頓時眉開眼笑,「好,我知道了。」
不過,她要做的可比小碧說的裝病還要有說服力多了,畢竟她的司大哥一點都不笨啊!
第三章
月圓星稀,何潤城夫婦在夜風輕拂的後花園備了一桌好酒好菜,這是歡迎與送別兼併的席宴,司宥綸等人都是座上賓,但他們的愛女卻遲遲不見人。
何潤城要大家先用餐,眾人邊吃邊聊,但吃得都快半飽了,還是不見女兒,不禁覺得奇怪。
「不會是在耍脾氣不吃吧?」何夫人也知愛女將心放在司宥綸身上。
「都什麼時候了?發啥脾氣?!」何潤城不悅,要林總管去叫人,沒想到女兒沒來,小碧倒是哭得眼睛紅腫的過來回報。
「哭什麼?小姐呢?」
「我──奴婢不敢說。」她害怕搖頭。
「快說!」
一見老爺變臉,哭喪著臉的小碧只得道出她獻計的事,可她只是要小姐裝病,沒想到小姐卻說那肯定會被司大人識破,所以她真的泡在冷水桶裡好幾個時辰,凍得整個人都僵了、發燒了,才准她去找大夫,她都快被嚇死了!
「胡鬧!簡直是胡鬧!」何潤城聽到後來簡直氣炸了。
「別氣了,快去看看她吧!」何夫人擔心愛女,起身就往女兒的房間走去,何潤城氣得搖頭,也跟了過去。
司宥綸最後離席,但一看到薛邑月也跟著站起,便擺了擺手,「你跟許昱留下。」
她只能點頭,看著他離開。
許昱仍逕自吃著、喝著,要她不要不動筷子,也吃一點,但她怎麼有胃口,沒想到為了留下司宥綸,何香蓮竟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她歎息一聲,「我想何小姐一定很喜歡公子。」
「她是喜歡得不得了,但她沒機會了。」許昱可一點都同情她。
「我知道,因為公子是邑月公主的准駙馬……」她喃喃低語,不知道何香蓮如果知道她的情敵就在眼前的話……她不敢再想下去。
「沒錯,但你知道嗎?那個笨公主居然逃婚了,你以為我跟主子為什麼在外流浪?啊!慘了!」許昱說得順口,但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忙將嘴巴閉起來,卻又見她瞪著自己看,一臉錯愕的樣子,他乾脆也瞪了回去。
「我警告你喔,你什麼也沒聽到,知不知道?!我什麼也沒說!」這種機密,若讓主子知道他漏了口風,肯定罵死他了!
原來司宥綸的重要任務就是要找到她!這──這可怎麼辦?!薛邑月焦慮的咬著下唇。該向他坦承自己的身份嗎?不然,她就在這兒,他就算尋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她的!
半晌,司宥綸回來了,眸中有著凝重。
許昱一看就搖頭,「看吧,女人就是天字第一大麻煩,我說主子,你肯定被何大人強留下來了,對不對?」
司宥綸沒有否認,但原因並不是何香蓮病得有多重,而是她的情緒不穩,又哭又鬧,說她知道他一定會娶邑月公主,但她只要他多留幾天陪陪她,她就會滿足,就會乖乖嫁人,吵到後來,何潤城也只能以歉然的眼神向他央求,迫得他不得不答應留下。
「你吃飽了?」他面無表情的看著薛邑月。
她點點頭。
「我抱你回房。」
她順從的讓他抱起,從一開始的羞澀,到一天數回的抱上抱下,要她不習慣也難。
雖然知道他心煩,不該多話,但她還是忍不住想確定,「公子真的會留下來嗎?」
「嗯,我會留下來幾天,也教你讀些書。」儘管鬱悶,他還是有問必答。
「哈!我就知道。」許昱在兩人身後搖頭歎氣。這主子就是長得太俊,雖然一張臉看似淡漠,但那顆心卻太軟了,才會被何香蓮吃定。
薛邑月靜靜的看著司宥綸,知道他一定是礙於人情而不得不留下,但她的一顆心啊,怎麼有一點點的──不,是很多的欣喜呢?
何香蓮的病在大夫開的藥方子及上等補品雙重補給下,很快就恢復健康,只是雖然司宥綸是留下來了,但她並不開心。
因為他根本是將她家當成了客棧,為了那個說不得的重要任務,每天上午都帶著許昱出門,有時下午回來,有時甚至到晚上才回來,而且他並沒有陪她,反而將剩餘的時間留給了那個目不識丁的小個兒!
他要她練字、要她讀經,就只陪著她!
她不懂,自己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反觀小個兒,天天洗澡但又天天將臉塗得黑漆漆的;她出口成章,小個兒卻吞吞吐吐的念著不成調的經文;她字跡工整,小個兒的字則寫著歪七扭八,像毛毛蟲在爬,她看了都受不了,他卻還有耐性的一字一字慢慢教,要她慢慢寫,簡直氣煞她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書房裡,司宥綸教著拿著三字經的女孩,一邊念一邊教她寫字的筆劃。
其實薛邑月學得很心虛,因為心虛,所以她念得吞吞吐吐的,也因為欺騙他而不安,擅長書畫的她一拿起筆在他面前寫字,更是不由自主的手發抖。
「小個兒,你的手怎麼一拿筆就顫?」
許昱討厭寫字、讀書,所以他只是偶爾晃進來看看,但她真的很沒有慧根耶!
「還好意思說小個兒?你要不要示範?」司宥綸冷眼瞥向他。
他吐了吐舌頭,一溜煙的又跑出去了。他寧可再到外面去晃一晃,也不願留在書房寫毛筆字。
只是許昱是出去了,但這會兒窗外又出現另一個身影,以恨之入骨的眼神瞪著薛邑月看。
她原本不想理會的,可是那兩道眸光似乎離她愈來愈近,她被看得頭皮發麻,心兒慌亂,寫字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她深吸口氣,抬起頭,歉然的看著身旁的男人,「我──我自己練就好了,公子可以──」
「沒關係,你慢慢寫,反正我沒事。」他不疾不徐地拉她重新坐回位子。
怎麼會沒事?!她偷偷的以眼角餘光瞟了眼就站在窗戶外的何香蓮,瞧那雙冒火的眼眸簡直像要將她拆吃入腹似的,好可怕!
「公……公子──」她連聲音都顫抖了。
「別理她。」
她一愣,意思是他也看到何小姐了?!可他背對著她啊!
這句「別理她」可把何香蓮給氣得衝進來,她怒氣沖沖的來到司宥綸的身邊嬌嚷,「司大哥為什麼說別理我?!」
「小個兒在習字,理你做啥?」
「我──」她一時語塞,但隨即驕恣的回嘴,「我也不要她理我啊,我是要你理我嘛,司大哥!」
「我沒有空。」
「你教小乞兒就有空!」她沒好氣的回道。
他蹙眉,「她叫小個兒。」
「我就愛叫她小乞兒怎麼樣?」她已打翻好幾缸醋罈子了,難道司大哥還看不出來?她愈想愈氣,「司大哥看她不像乞丐嗎?我家沒水讓她洗臉嗎?整天髒兮兮的,天生就是當乞丐的命,留在我家一點也不適合!」
他黑眸半瞇,神色蒙上陰霾,「要是嫌她礙眼,我現在就可以帶她走。」
何香蓮先是一愣,但隨即氣急敗壞的大叫,「我不是要司大哥帶她走!我是要──」
「出去!我已答應留到十五,你可別逼我食言。」
瞧他那張已然生氣的俊顏,她氣得用力跺了跺腳,哭著跑出去。
「這樣好嗎?公子,何小姐會不會又做出什麼傻事來?」薛邑月是真的擔心。
「這次留下已是逼不得已,她若真的再做出第二次傻事,何大人也不好意思留我了。」他有這個自信。
她咬著下唇,還是好不安,「是我讓何小姐如此困擾的,公子──」她把毛筆先放在硯台上,站起身來,「其實我的腳已好得差不多了,還是──!」
「好好寫你的字!」
他的口氣轉為冷硬,表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這個呆子,只怕被欺負了還會幫人找理由吧。
薛邑月見狀,只得重新拿起毛筆來寫字,但因為心不在焉,老惦著何香蓮的事,字竟被她寫成了一團黑墨。
司宥綸臉色變為鐵青,倏地起身,把她嚇了一跳,急急的抬頭看他。
「不想學就別浪費我的時間!」
他冷冷的丟下這句話,轉身出去。
「公子──」她起身想把他叫回來,但──要說什麼?
他生氣了,肯定討厭她了吧!討厭她……也好,明天就是十五了,他就要離開她了,而她,也將帶著一個不能說的秘密離開這裡,然後請太后奶奶撤了婚事,兩人永遠不要見面,如此一來,他就不會知道她曾經欺騙過他……
思緒沉重,她想也沒想的在白紙上寫了歐陽修的一闕抒寫離情別恨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