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我不會怪他的。」
唉,這麼聰慧又這麼溫柔,配他主子根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卻壞在那條腿!要是他這條腿能跟主子換就好了。
他垂頭喪氣的走回屋內。
一盞油燈下,司宥綸就坐在椅上,俊臉上只見凝重,「你告訴她了?」
他點頭,平時聒噪,這會兒卻沒再吭半句話,讓司宥綸忍不住的又開口,「她說什麼?」
他很悶,「我去的時候就看到她在收包袱了,她一直很注意主子,肯定知道主子早扔掉那根枴杖了……」
「她到底說了什麼?」他直接打斷他的話。
先是看了臉色也不好看的主子一眼,許昱這才一古腦兒將兩人短短的對話給說出來。「其實主子現在已經走得很不錯了,站著時也沒人看得出來主子的腳有問題,何必硬要替小個兒找什麼駙馬?」
「早點去睡。」
丟下這句話,司宥綸就起身走回房間,再躺到床上。她看來是認命了,也好,如此一來,在他為她做好安排後,他就能放心離開了……
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司宥綸帶著薛邑月、許昱進到皇宮,向皇太后覆命,時間正好是皇太后壽誕的前十天。
禁軍在看到高大英挺的前總指揮使一拐一拐、不慎平穩的走著時,皆面露詫異之色,不久,司宥綸右腳瘸了的消息便迅速在宮內傳開。
在皇太后的寢宮裡,雍容華貴的太后高高坐在金碧輝煌的椅子上,在看到司宥綸上前行禮的模樣,柳眉一皺,再看向溫柔靜默的站在他身旁的薛邑月,她的眼中似乎帶著一抹懇求,她頓了一下,隨即笑開了嘴,「果然還是把哀家的寶貝找回來了。邑月,快過來給太后奶奶看看。」
薛邑月微微一笑,走上前讓皇太后好好的瞧上一瞧。
「哀家的寶貝看起來不太一樣了,美麗容貌依舊,卻像是蛻變了,多了份迷人的自信堅定,是因為遇上了司大人嗎?」
這老太婆的眼光果然犀利啊!許昱心裡很是佩服。
「太后奶奶,司大人一路照顧我,到這兒肯定累了,可否先讓他去休息?」薛邑月並沒有否認太后奶奶的話,也可說是默認了。
「草民不累,草民斗膽,想單獨跟皇太后談談。」司宥綸對她的體貼並不領情。
皇太后柳眉擰得更緊,「司大人何以稱草民?」
「皇太后忘了?您老已把我家主子的禁軍總指揮使職務給革啦!」許昱想也沒想的就幫忙回答。
「不得無禮!」司宥綸立即訓了他一下。
「沒關係。」皇太后搖頭笑了笑,「司大人辛苦的把哀家的寶貝找回來,官職自然是恢復了。」
「草民不想恢復,但有所求。」
「司大人,」薛邑月直視著那雙內斂沉穩的黑眸,「我知道你想跟太后奶奶說什麼,你先下去休息,我會把你的事跟太后奶奶說明白的。」
皇太后來回的看著兩人,總覺得他們之間有些不對勁,她想了想,「來人,帶司大人跟他的隨侍下去休息,晚上哀家會設宴,當然,」她笑看著兩人,「你們的婚事也可以定下來了。」
「沒有婚事!」司宥綸目光炯炯的直視著她。
薛邑月見皇太后困惑的看向自己,只能尷尬一笑,「太后奶奶,我會解釋的,請讓司大人先──」
「邑月公主,草民是殘了一條腿,但還沒有虛弱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司宥綸終於忍不住動怒。
「你這是什麼口氣?!」皇太后不悅的皺起眉頭。
薛邑月見狀,連忙安撫,「太后奶奶,你千萬別對他生氣!」
「哀家就讓他說,來人!賜座!」
「不用,我站著就行。」
薛邑月黯然的也不再說什麼,看著他娓娓道來他們之間約定之事,皇太后幾度驚愕的看向她,但她也只能輕輕點頭,沒做任何抗辯。
待司宥綸說完後,四周也陷入一片寂靜。
皇太后擰眉搖頭,看看她親封的公主,再看看一臉淡漠的司宥綸。沒錯,這樁婚姻完全是她一意孤行,也是她私心作祟,但沒想到竟會走到如此田地!
「邑月,你真的答應由司大人為你找駙馬?!」這未免太荒謬了!
「是的,太后奶奶將邑月的終身指給了司大人,司大人又救了邑月一命,這條命已是司大人的,既然司大人不想要邑月,自然有權將邑月指給任何人。」她完全順從,卻也順從得令人心疼。
「話是沒錯,可是──」皇太后的頭快疼起來了,明明彼此有情有義,怎麼搞成這樣?
「司大人,你在乎你的腳,哀家可以理解,但若因此錯失邑月如此溫柔善良的好姑娘,可是你此生最大的損失,你會後悔的。」
「比司某優秀的人才比比皆是。」他答得淡漠。
「可是──」
「請太后奶奶別再說了,再說下去,邑月會無地自容的,邑月也有自己的自尊啊。」薛邑月難過的請求,不希望她再勉強他接受自己。
若是以前的邑月,此時必然已是淚如雨下了吧?可此時驚訝的看著她,就見她眸中只有隱隱的淚光。沒想到好哭膽小的人兒竟變了模樣,但這樣的轉變該是好的,要不,光司宥綸這個決定,怕她是會哭瞎了吧!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好吧,既然你們都決定,哀家也不過問了,司大人,這事……」她想了想,「就讓哀家推薦幾名人選吧,司大人可以好好參考。」
「謝太后。」他欣然接受,以皇太后對薛邑月的喜愛,相信絕對都是德行兼備之人。
「下去休息吧。」
他點點頭,看也沒有看薛邑月一眼就退了下去,許昱則難過的瞥她一眼,也跟著主子離開。
皇太后遣去所有太監、宮女,心疼的握著她的手,「現下只有我們兩人,你老實說,你真的不介意換了駙馬?」
「這命已是他的,邑月一向認份,既然今世無緣,強求而來的姻緣,怕也不會幸福的。」
「你這孩子,要是你真的喜歡他,哀家可以──」
「太后奶奶,」她忍住心中的難過,將想法全數說出,「如果司大人跟我在一起,因別人異樣目光而有了自卑,我也會跟著難過的,所以,我願意代他向太后奶奶請命,待邑月的婚事決定後,就讓他離開,讓他自由好嗎?!」
皇太后搖搖頭,替她感到心疼,「我的傻女孩!」她捨不得的將她擁入懷中輕輕安慰。難道這事真的沒有轉圜餘地嗎?!
失蹤多月的薛邑月平安的回到皇宮,遠在江南的薛值正夫婦在接到皇太后通知的消息後,急忙乘轎趕往長安。
而這段期間,皇宮內仍有許多事發生。
皇上得知司宥綸官不做、駙馬爺也不要當了,幾次找他深談仍改變不了他的心意後,又找了薛邑月來談,並由自己最疼愛的凌妃作陪,可沒想到她表明一切都聽司宥綸的,讓他也莫可奈何。
尤其在得知皇太后那兒也無異議後,一切也只能這麼定了。
此時,在御花園的涼亭裡,皇帝喝了口茶,看著坐在對面面無表情的愛將,「皇太后告訴朕,她找了幾個小王爺或將帥之子去給你瞧上一瞧了,你有沒有看中適合邑月的准駙馬?」
「他們都很不錯。」司宥綸說的是肺腑之言,皇太后找來的人選不論外貌、文才,甚至武學都在水準之上,個個都是謙謙君子。
「你真捨得?」
司宥綸聽明白皇上的意思,淡然回答,「我並不適合她。」
「是嗎?以前朕看她總覺得她過於纖弱,需要人細細呵護,但這一回再見她,她蛻變了不少,談話間,朕看到了她的溫柔,也看到她的勇敢,至於你──」他語重心長的道:「卻少了過去的勇敢。」
他擰眉,過去的勇敢?!
第十章
皇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完完全全的避開一個人,其實並不簡單。
司宥綸跟許昱往曲橋的右邊走過來,薛邑月的身後則跟著兩名宮女從長廊那端走來,正好上了曲橋。
兩人四目相對,久久沒有言語。從那日在皇太后寢宮見面後,也已多日未見了。
許昱咳了一聲,要宮女跟他走,但她們都不敢,只是搖搖頭,看向邑月公主,見她輕點了頭,這才退下去。
司宥綸看著一身珠翠羅綺的她,由衷的說:「你看來很好。」
她也看著一身紫袍金帶的他,「你看來也好。」
又是沉默,但膠著的四目久久都沒有移開。
她深吸口氣,微微一笑,「我突然很想再跟你下一盤棋,可以嗎?」
他點頭。
到了涼亭,喚來宮女備了棋盤後,他們便凝神下棋,不再言語。
這一盤棋下得特別久,久到讓遠遠躲在另一邊偷看兩人下棋的許昱都忍不住打起哈欠來。
這兩個分明愛著彼此的笨蛋,真的不知道在撐什麼。
薛邑月眼看這盤棋下得不分輸贏,粲然一笑,「看來得再下一盤才能分出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