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余歡暗自歎氣,不知從何時起這小鬼就一口一個『歡歡』,好沒大沒小地叫她,說了多少次也不聽,谷苓飛不像七歲的小鬼,有時他會露出和谷均逸一模一樣的神情,這難道就是他所說的『太像了』?
「可是爸爸總不陪著你,自己一個人不會寂寞嗎?」她問,谷均逸明明在家,卻很少與自己兒子交流,這讓她很看不過去。
「不會啊,我們一直是這樣的,如果我爸爸能再成熟些,那麼我就有和他撒嬌的慾望了吧。」谷苓飛老氣橫秋,拍了拍那張未完成的畫,「有個這麼幼稚的爸爸,很無聊耶。」
施余歡百分百確定,小飛並不是很瞭解「幼稚」的意思,她拿出油性蠟筆,對著畫中的臉就是一通亂畫,口中還唸唸有詞:「他幼稚喔?你看他的眉毛又粗又濃,像兩塊鋼板一樣架在眼睛上,那雙眼睛死氣沉沉活像五十歲的大叔,差別只在沒有皺紋而已,可沒皺紋是因為他根本沒表情,整天繃著張臉,面部神經都壞死了!一張嘴總像要咬人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
說完,手中的動作同時停止,畫紙上只有輪廓的臉多出了五官,她狠拍一下自己創造出的那張臉,像是真能把畫中的人拍扁,「小飛呀,幼稚這個詞可不是形容這種臉的!」
谷苓飛不禁讚許道:「真像。」
「那當然。」施余歡十分得意,她整天對著的就是這張臉,作夢都要被他騷擾,雖是潦草幾筆,把他的醜惡表現出七、八分不成問題,她對著畫和小飛比了比,搖了下頭,「小飛和你爸爸長得才不像呢,比他帥多啦。」
「嗯,我爸說我長得像媽媽,只可惜性格完全繼承了他。」
「這樣喔……」施余歡皺了皺鼻子,她好想問啊,關於谷苓飛媽媽的事;她無法否認自己一直很在意,能跟谷均逸生小孩的女人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她只是單純的八卦而已,可沒有別的意思,為了這點好奇心,萬一傷到小飛就不好了,這種敏感問題還是閉口為上,可是,又很在意,在這間大房子裡連一張女人的照片都沒有。
第4章(2)
施余歡正想著,耳旁好像有人問了她一句:「對那個女人很好奇嗎?」
「是有一點啦……」她隨口答道,下一刻就把嘴巴狠狠閉住,並伴隨一個誇張的扭頭,她感覺到自己胸腔那口氣一下子竄上來,堵在了喉嚨處。
她可沒產生什麼幻聽,不過這會兒背後有人還不如空無一人來得可怕,誰教那人是比鬼還讓她頭疼的谷均逸呢?
這個傢伙,不聲不響地站在他身後裝雕像,看那樣子不知道已經回來多久了。
施余歡迅速從地板上爬起來,拉遠與谷均逸的距離,而他沒把她的過度反應放在眼裡,從小飛手裡取來了那張畫,看畫一眼,又看她一眼,好像裡面畫的是她一樣
「怎樣啦,小心眼也要有個限度好不好,只是張畫而言嘛。」她先聲奪人,他那麼陰險,肯定將他與小飛的話聽進去了大半,包括她對他臉的評價,那又怎樣,她是畫得潦草了點、形容得過於恰當了些,也不想想他對她做了多少過份的事,犯得著為這點小事凶她嗎?
谷均逸看了一會,將畫還給了小飛,說:「很像。」
這是在誇她嗎?施余歡很迷惑,她以為他會把畫撕了,谷均逸接著說:「原來你知道我長什麼樣。」
「喂,你這是在自嘲嗎?一點也不好笑喔……」她差點跌倒,這種冷幽默真的很不適合他耶,但一如往常,谷均逸從來不懂什麼叫幽默。
「我還以為,在你眼中的我應該是更凶神惡煞一點。」
施余歡愣了下,自己都不知怎麼回事,耳根竟然變得好熱,她一個大喘氣,「很抱歉喔,那是我表現能力有限,這已經是我所能想出來的最醜的惡鬼了,」
真的是,原來他自己也很明白,自己的形象有多糟糕,還以為他真的是外星人呢,那還不改改他那個死態度,他是享受被人討厭的快感嗎?
谷均逸依然把她當瘋子,理都不理,好大的架子。
「我和小飛的媽媽是在夜店認識的。」他突然說。
「啊?那、那又怎樣。」誰要聽他在夜店把妹的故事啊!
谷均逸才不管她的內心情緒,他接著說:「那時,我很想要個孩子,那個女人正好來找我,我答應給她一筆錢,而她則幫我生孩子,就是這麼回事。」
施余歡想過萬千種可能,唯獨金錢交易這回事,她從沒想過也可以用在這方面,是該誇他不愧是谷均逸嗎?竟然能把這件事稀鬆平常地講給外人聽。
而且,小飛也在一邊聽著。
「谷均逸!」他真是太過份,也太自私了,難道小孩是用錢可以買來的嗎?就因為他一時興起想要一個孩子?而有個女人在夜店主動送上門來,於是就順便做了單交易?
那小飛怎麼辦,他該怎麼理解自己被生下來的理由呢?難道他谷均逸連生小孩都當成是一件隨意的玩樂?所以才對小飛那樣冷漠,因為有了小孩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那個女人生下小飛後就拿著錢出國了,應該也不會再回來。」
她疑惑了很久的事,谷均逸只用了兩句話就說明白,還以為真的有女人瞎了眼看上他,就說他這種人怎麼可能有女人愛!
「谷均逸,你真是個大混蛋!」還以為自己對他的厭惡早已經到了極限,看來還差得遠。
「為什麼這麼說,你不是想知道?」谷均逸真覺得自己被罵得有點莫名其妙了。
小飛媽媽的事,除了小飛本人外,知道的人並不多,他覺得這是自己的私事與工作無關,所以就算是宗欽那樣的人,也當小飛是他變戲法變出來的,要不是這個叫施余歡的女人,一提到小飛媽媽時,就是一副看不下去的若有所思,他又怎麼會再把那些陳年舊事挖出來,他將她留在身邊還有用,可不想除了她怒氣沖沖的樣子,還要面對她憂心忡忡的臉。
他滿足她的好奇心,她只要默默地聽就可以了,怎麼反倒又發起火來。
「誰想知道你那些齷齪事啊!」氣死她了,說得好像她對他有多大興趣一樣,「走開啦!我要回家了。」
谷均逸從沒順過她的意,這次也一樣,她想就這麼走掉,他偏不依不饒地擋住她的去路,她往左他跟著,她往右他再跟上來,旁人看來還當他們是在玩什麼幼稚的遊戲,其實施余歡心裡可是惱得要死,恨不得一頭撞死他。
「講清楚。」他國王一樣發號施令,不允許她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掉。
「講什麼清楚啊?」這麼明擺著的事還用她說穿嗎?難不成他還真當自己給女人錢換兒子是義舉?「不要擋我!」她氣急之下,相撲一樣往他胸口推去。
他壯得像座山,她是知道的,也沒打算這一推能有什麼成效,只是在洩恨,沒想到她的手只是輕輕地碰到他而已,他那相比下龐大的身軀猛地向後推了一步,倒把施力的她嚇了一跳。
施余歡眨眨眼,難不成她有什麼超能力嗎?能發出無形的氣將人彈開?再一看谷均逸,他那張老人臉竟然露出了嫌棄的表情,他是在嫌她手髒還是怎樣啊!拜託,只能他對別人為所欲為,別人連撞他一下都不成嗎?他竟然,嫌棄她到躲著她?
「谷均逸!」施余歡確定跟這個男人打交道她壽命一定少最少十年,她也忘了自己上一刻還想著回家,嚥不下這口惡氣地又向谷均逸撲了過去。這次他反應比上次還快,在她撲過去的同時他已經向後又退了幾步。
看來不是錯覺,他真的不想靠近她,可她改朝大門走,他又會再擋到她身前,弄不懂他到底是想怎樣。
「你手上塗了什麼?」谷均逸仍是擋著她的去路,與她保持著微妙的距離,說,「去洗手。」
「我要回家,洗什麼手啊……」施余歡突然一頓,眼中進出一絲火花。
難道說,他這麼反常是在避諱她的手?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心,她可什麼都沒塗,手上倒是有幾道蠟筆的痕跡,那是剛才畫畫時太激動,不小心畫到自己手上了。
是油彩!施余歡計上心來,氣到凝固的血管都因為自己這個發現而舒順了起來,她明白了,谷均逸這個狗鼻子,是受不了她手上的油彩味!那個男人還一臉正經地等著她去洗手,施余歡的嘴角都咧了開來,再抬頭時完全變了一個人,把谷均逸都給看呆了。
他從來沒見過她笑得這麼開心,她可以對著寧小漁笑,可以對著谷苓飛笑,可是就谷均逸看來,她的笑臉是陌生的,是遙不可及的,他不相信她眼中看到的人是自己。
就算她那個笑容帶有七分的狡猾、三分的壞,他還是如中了定身術般不能動彈,腦中閃過的竟然是初見她時門框中那模糊的人影,那個影子走下來,轉過頭面對他,笑得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