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李則天離開了病房,走到醫院之外。
醫院外的天空很藍,可是她的眼卻模糊得有些看不清。
在牧晴的事發生之前,其實他們是和平共處,只有喜樂沒有悲傷憤恨,只要她離開,就可以還他們最葭本的生活,這樣很好,對不對?坐在醫院外的石椅許久許久,她掏出手機打給了韋納思,
「納思,足跡雜誌的那件委託,我現在接會不會太遲?」
「今天剛好是最後一天,你跟子毓談過了嗎?」
「嗯,他也很贊成,因為他知道那是我的夢想。」她笑著,眼淚卻不斷地掉落。
她不能留在台灣。她沒有想像中的大方,她不能忍受子毓對自己以外的女人那麼好,可是她沒有立場要求他什麼,這一切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想她應該離開台灣一段時間,讓自己冷靜一點。
於是,李則天委請韋納思幫她辦理各種手續,再回南部一趟將委託一事告訴奶奶,最終再回私饗帶走她的私人物品。
站在熟悉的空間裡,每個角落都有她的記憶,她卻必須逼迫自己遺忘。
拿著行李下樓時,適巧遇到了林保惠。
「小天,你要去哪?」看她拿著行李,他皴著眉問。「毓哥問我你最近在忙什麼,為什麼都沒到醫院……工作很忙嗎?」
她笑而不答——「小惠,好好加油。」
「等等,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要去哪。」她微笑的表情太空洞,眼神太飄渺,彷彿要去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小天,你不能不負責任,明明是你把我撿回家的,你卻把我丟給毓哥,太沒責任感了吧!」
林保惠追過去,她卻騎著車,頭也不回地走了,氣得他直接衝到醫院,把她離開的事告訴丁子毓。
丁子毓立刻打給她,但電話不通,他轉而撥給韋納思,
「哇咧!她居然騙我,她還跟我說她跟你談過,你很贊成。」韋納思趕緊將李則天接受足跡雜誌委託的拍攝工作告訴他——
「她搭哪一班飛機?」丁子毓問著,舉步往外走,卻被牧庭給拉住衣角。
「她搭的是十一點四十分飛往匕的班機。」
丁子毓拉開牧庭的手,飛也似地往外狂奔。
趕到機場時,班機已經起飛,他只能隔著玻璃帷幕看著飛機載走他心愛的女人。
「李則天,你竟然丟下我!」他憤怒地重捶著牆面,壓根不管是否引起旁人的側目。
坐在飛機上的李則天,心尖一顫,不由看向窗外,看著城市離她愈來愈遠,淚水終於不受控制地成串滑落。
她不是逃避,而是……這個時候,她適合安靜地離開。
有一天,等她更勇敢更堅強的時候,她會回來的。
尾聲
一年後。
「怎麼會這樣?我的天啊……叔叔,我知道了,我會馬上回台灣。」
人在澳洲拍攝原始草原和自然海景的李則天,接到了叔叔的越洋電話,告知奶奶重病,李則天立刻將手邊的工作完成趕回台灣。
澳洲的拍攝原本就是計劃中的最後一站,之前傳送回去的照片聽說已經聚集了約莫六冊的量,經由文字編輯透過她的筆記紀錄撰寫成文章,已經推出了第一集。
一回到台灣,在機場等候行李時,莫名的,李則天感受到非常多的注視,她懷疑是自己自我意識過剩,但當她領了行李準備離開時,有人走了過來。
「請問你是不是李則天?」
李則天呆住,直看著眼前兩個空姐。
「呃,我是……」怪了,為什麼她們會知道她是誰?
「可以請你簽名嗎?」空姐已經拿出小冊子。李則天雖然一頭霧水,但怕太引人側目於是趕緊簽了名後離開航站,打算搭高鐵南下。
同樣的狀況,竟然在高鐵站也發生了。而這一次,她得到了些許的資訊——
「因為足跡雜誌出版的作品集裡,有你的照片啊。」那熱情的粉絲說。
她的照片?誰把她的照片放進去了?
更何況,她現在跟之前的樣子差很多呢。算了,不管怎樣,還是先回老家探視奶奶最重要。
然而,當她回到家時,卻見奶奶正坐在四合院的門口前喝綠豆湯,看來身子硬朗得很。
「奶奶你怎麼……叔叔騙我!」李則天恍然大悟,沒好氣地蹲在她面前。
「小天哪,怎麼瘦了這麼多?」李奶奶心疼地拍拍孫女的臉。「是不是在國外過得很辛苦?既然這樣就不要再去了。」
「奶奶,我的工作還沒做完,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去了。」她確實瘦了很多,現在就連穿七號的衣服都覺得太寬鬆。
「那你今晚不留下來陪我?」
「不了,晚一點我就回北部,有點事要處理。」她至少要先回去搞清楚,到底是誰把她的照片放到作品集上的,「連吃頓飯都不願意?你叔叔說你要回來,特地請人來煮了外燴耶。」
「好吧,那我吃飽之後再回去。」奶奶的央求,她怎麼可能說不。
等到晚上,堂姐妹們回來,把她最新的攝影集拿給她,李則天總算茅塞頓開。
「子毓好帥喔。」她的堂姐翻開作品集內的最後一頁。
李則天一目十行,快速地把內文看過,再看向封底自己的照片……那照片的背景是在山上,而她唇角的笑意是只給那個人的……那是他拍的,為什麼這裡頭會有他拍的照片,還有她在四年前初遇他時拍下的照片?
更扯的是,這篇內文寫的竟是她和子毓的愛情故事,編寫的人還是韋納思……
他們到底在搞什麼?
這一年來她鐵了心不過問子毓的消息,所以也不曾主動和納思她們聯絡,通常是納思找她居多,沒想到她竟然瞞著自己策劃了這些事……
而他……還在等她?
那牧庭呢?她怎麼辦?
「好了,先吃飯吧。」李奶奶吆喝著。
收起攝影集,李則天心不在焉地吃著菜,雙眼驀地一亮,再看向桌上的十菜一湯,發現滿桌都是她最爰的菜色,更重要的是這味道——
「叔叔,這是誰煮的?」她急問著。
「就……廟口的阿善師啊。」叔叔說完,埋頭狂嗑。
「是喔。」她失望地垂下臉,掀唇苦笑。她想到哪去了?一年前她不告而別,他一定氣炸了……如果這桌菜是他準備的,他又怎麼可能不見她?
雖然她說是要等自己堅強再回來,但事實很清楚,是她逃走了,或許她沒資格再回頭,可是……她還記得明天是他們曾經相約過的曰子。他們重生又相遇的日子,他還記得嗎?
忍不住的,她想回去看看,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也許再見面,他們能像麻吉一樣地打招呼。
想著,她苦笑連連。
當晚,李則天還是婉拒了奶奶留宿的要求,提著行囊離開。
目送她搭計程車離開,奶奶不禁低歎著。「子毓,你不趕緊追嗎?」
一抹高大的身影從四合院的一隅走出。「奶奶,你覺得我要這麼快就原諒她嗎?」
「你如果沒原諒她,幹麼要她叔叔撒謊騙她回來?」李奶奶沒好氣地推推他——「快快快,趕緊把我孫女娶回家,把她綁在身邊,別再讓她出國了。」
丁子毓不由勾笑。「奶奶的命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一年了,他日夜盼望著她歸來,沒想到她鐵了心不給任何消息,他又氣又惱偏偏又捱不過思念,在約定的日期之前,硬是將她給逼回來——
她瘦了好多好多,他好想要緊緊地擁住她,但還不是時候,因為他還不確定她到底在想什麼。
如今,他只想知道,她還記不記得約定。
當晚,李則天回到北部,當初租的套房早已退租,又不想打擾朋友,所以便找了間飯店住了一晚。
可她根本睡不著。
重回這塊熟悉的土地,那人的身影不斷地纏繞著她,讓她夜不成眠,甚至等不到天亮就已經搭了計程車重回故地——這裡還是她記憶中的綠意蔽天,未開發的原始山林,到處充斥著盎然的生命力。
順著記憶,她繞過步道轉向棧道,一步步走到那片咸豐草前。
石碑還在,在那片綠白相間的咸豐草之間。
「牧晴……對不起,我失約了。」她啞聲喃道。
當初她允諾給子毓幸福,可是最終卻逃得遠遠的,如果不是叔叔的越洋電話,她想,今年她是肯定不會回來的。然而,如今回來了,她無法克制自己的思念跑來這裡,卻不敢前往私饗,只好坐在石椅上對著石碑說話。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她低語著。
「與其問石碑,問我不是更快嗎?」
一道低啞的嗓音從身後傳來,李則天不敢回頭,圓瞠的眸瞬間蓄滿淚水。
是他……他還記得約定的日子嗎?
「我過得不好,因為有人爽約了。」
她聽著那嗓音伴著卸步聲逐漸靠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胸膛就貼在她的背後,他的氣息就在她頸間。
「想我嗎?」他問。
「我好想你。」喃著,他的雙手在她睽前交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