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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湛露

  「多謝二殿下誇獎,我可以再繡一條。」她嫣然一笑。

  他明白了,這是她親手繡的手帕,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將血淋淋的蛇膽放到那條潔白的帕子上包起,再收進懷中。

  「哎呀。」她轉過身,忽然輕呼,「這下可麻煩了。」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她原來騎乘的那匹馬因為中了毒,已倒在地上,只剩下一點喘氣的殘力了。

  「看來我得走下山了。」她頗為懊惱地看著那條蜿蜒不斷的山路。

  朱世弘不禁一笑,走到自己的馬前,「若是你肯少說幾句話,可以和我共乘一騎。」

  共乘一騎?她回頭看著那一人一馬,再想像自己與他聯袂同騎的樣子,不知道怎麼了,臉上竟一陣發熱。

  「我自己可以走下山,反正應該也沒多遠。」她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舉步向山下走。

  他上了馬,拉緊韁繩踱步到她身邊,故作漫不經心地道:「隨你的便,但看這天色也快黑了,說不定這山上還有什麼毒蛇猛獸的……你不肯上馬是覺得我會比毒蛇先一步吃了你嗎?」

  剛才兩個人聯手殺蛇時,在她心底本浮起一股同仇敵愾的豪情和一縷莫名其妙的溫情,但因為他的一句戲虐,她心裡又重新燃起了怒氣。

  「哼,誰怕了?」她一把拉住他的韁繩,「上去就上去,我怕什麼?」

  他微微一笑,彎下腰伸出手來,簡依人卻一把推開他的手,抓住馬鞍就翻身上了馬背。可由於馬鞍太小,一上馬她大半個身子就差點又要滑下去,嚇得她急忙抓住了他的衣服,才沒有往下掉。

  「抱緊了就不會掉下去了。」

  隱隱的,傳來的笑聲讓她臉上的熱度又高了幾分。無奈他說的是實情,此時此刻她若是不抱住什麼東西,這馬背可真是坐不住。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手臂伸長——攬住了他的腰。

  朱世文心中萬分焦急,在校場裡坐立不安,一會兒站起來跑出門外看看有無動靜,一會兒又跑回來拉著朱世瀾問:「四弟,他們怎麼還不回來?」

  他愜意地喝著茶,一邊安撫道:「放心,你二哥做事不是沒有分寸你,他只是嫌那丫頭太多話,故意嚇嚇她而已。」

  「可是怎麼去了這麼久?那山上的情況究竟如何,會不會有猛獸出沒啊?」還是憂心忡忡。

  「不可能啦,這校場離皇都這麼近,若有猛獸早就跑到城裡了,哪還能容它在山上活過一年?」朱世瀾別有深意地看著他,笑道:「行啦,我知道你心疼那個小美人兒,你二哥向來目光如炬,豈會看不出來?為了他弟弟未來能有個媳婦,他不會把她怎麼樣的。」

  說話時,屋外傳來馬蹄聲,朱世文欣喜地跳起來,「他們終於回來了!」話音未落,人已經跑了出去。

  只見天色昏暗的校場一角,簡依人正從朱世弘的馬背上跳下來。

  他詫異地瞪大眼睛問:「這是怎麼回事?」

  「一言難盡。」她聳聳肩膀,看了二皇子一眼,「簡而言之,就是二殿下救了我一命,可惜我那坐騎的命他沒能就得了。」

  「這是個什麼意思?我聽不懂。」朱世文問向二哥。

  朱世弘不答,懶懶地從馬背上跳下,拍了拍馬背,似是在讚賞自己的愛駒,接著才開口,「世文,你也該回宮了。否則,父皇要派人來找你了。」

  「那我們一起回去吧。」他忙對簡依人說:「依人今天應該也很累了吧?」

  「我還好。」不知為何,她眼神遊移,似在避免和他對視。

  朱世文正覺得納悶,就見一名太監急匆匆地跑進校場內,他不由得低頭嘀咕,「真糟糕。」

  那太監瞧見他們,忙跑到跟前,先向兩名皇子行禮,「參見二殿下、三殿下,陛下有旨,讓兩位殿下即可回宮面聖。」

  「這麼晚了,父皇還會有什麼事?」朱世文疑惑地看向朱世弘,只見他微微蹙眉,似是已經菜刀什麼。

  於辛慶宮正殿內,朱禎裕神情嚴峻地看著兩名剛剛歸來的皇子。

  他開口責問:「世弘,聽說你今天帶世文去學騎馬了?」

  「是。」他躬身回答。

  朱世文忙搶話辯解,「父皇,是我一直求二哥,他不得已才教我騎馬的……」

  「你住嘴,朕還沒有問你話,容不得你替他辯解!」朱禎裕瞪他一眼,又對二皇子說:「你難道不知道你三弟體質贏弱,不能騎馬?怎麼還要帶他出去?他是個孩子尚不懂事,你已經過了弱冠之年了,難道也不懂事?!」

  「父皇教訓的是,兒臣思慮不周,有負三弟。」朱世弘恭恭敬敬地認錯,表情冷然。

  焦急地看向他,又看向父皇,朱世文嘴唇幾度翕張卻還是沒敢再為他說話。

  朱禎裕再道:「你要記住,有些事情若是做錯了,是再後悔也無法補救的。前些日子你去西郊清點屯糧,為何不經上報就擅自殺了一名糧倉監庫官?」

  他再次躬身,說明原委,「兒臣查明他監守自盜,再偌大的糧庫中,他偷賣了三千石稻米,一千石小豆,獲利近三萬兩。由於數額特別巨大,在當地已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但你難道忘了,他好歹也是五品官,在本朝律法,五品以上官員如要問斬,須上報朝廷,經刑部,吏部聯合會審再上報於朕才可定罪?」

  父皇咄咄逼人的語氣令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好像被罵的人是自己一樣。朱世文看向兄長,卻見他依舊神情平淡如水,不因被責問而戰戰兢兢或是慷慨激昂,對這二哥,更是敬仰,也更是擔心。

  朱世弘見父皇似是生氣了,便跪下回話,「兒臣知罪,自願自罰例銀三年。」

  朱禎裕盯著他看了片刻,不禁歎了口氣,「你也不必一直給自己攬罪,朕聽說了,那監庫官發現事跡敗露企圖逃跑,甚至傷了你一名手下,所以你一怒之下才叫人把他斬了。是不是?」

  他叩首回答,「父皇英明。那傷者名為歐陽曄,他跟隨兒臣已經好幾年了,一直忠心不二。他發現高奇這個人在逃走時,竟還想捲走官銀,給兒臣報了信之後,就隻身去追,不料被高奇的手下發現,設計折了他一隻腿。」

  「歐陽曄再江湖中時便是輕功高廟聞名天下,折了條腿影響應該有多大?但他清醒後並沒有懊惱自己斷腿之事,卻向兒臣請罪,為自己的辦事不力懊惱。兒臣一時氣憤便罔顧國法,私刑處置。此事兒臣的確有罪,理當重罰。」

  朱禎裕又看了他半晌,這件事他其實沒有要處罰他的意思,特意提出,為的是提醒他做事小心,別落了人口實。最後,他只是擺了擺手說:「世文先退下吧。」

  在旁邊聽到一半,沒想到提到自己,朱世文先是一愣,訥訥地回應了聲,「是。」

  他走了幾步又擔心地回頭張望,朱禎裕看到,心中又好氣又好笑的喝道:「行啦,朕又不會殺了你二哥,你怕什麼?叫你走就快走。若再不走,連累你二哥被重罰,你可不要後悔。」

  朱世文嚇得一縮脖子,幾乎是小跑著衝出了殿門。

  殿內只剩下了一對父子倆。

  朱禎裕忽然沉默下來,深受去撫摸桌上的茶盞,但茶盞的茶是涼的,他品了一口便又皺著眉放回去了。朱世弘見狀走上兩步,雙手將茶盞接過放到一旁,走到屋角那個正架在爐上的熱水壺旁,將涼透的茶水連同茶葉一起倒在旁邊的玉碗內,重新沖洗茶具,接著就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慢慢烹製新茶。

  殿內就這樣安靜了一陣。父子兩人並沒有說話,朱禎裕只在起初看了他一眼,最後就拿起桌上的奏折,一本本翻閱起來。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盞熱茶重新放到了他的案頭上。

  他並未抬眼,再奏折上批示了幾個字後,開口問:「上次你說那個叫簡依人的女孩不適合做太子妃,這是為什麼?」

  「身為太子妃,便是日後的一國之母,那女孩不夠純善,心機過多,只怕沒有一國之母該有的心胸氣度。」

  兒子極為直白的語言讓他微微皺了皺眉,「但世隆那孩子一眼便看上了她,我在想,就算是不當太子妃,也可以選她做個側妃什麼的。」

  「她母親意外死亡,才剛過世不久,她本人還在服孝期間,這時間太子成婚,只怕……太不吉利了。」

  朱禎裕聽了不禁微微頷首,「這倒也是,好吧,那女孩的事以後再議。」盯著他導入正題,「聽說世隆近來一直在找你麻煩?」

  「雙方都是為了國事著想,彼此也多少有點私心,難免會起了爭執。但請父皇放心,兒臣尊太子為主,會以大局為重。」

  朱世弘對答得體,終於讓朱禎裕緊繃的面容放鬆了許多。

  他點點頭道:「他時太子,你凡事以他為尊,多尊重他一些、雖人人都說太子難做,其實太子之外的皇子才難做。朕膝下清寡,世文身子單薄,恐怕不適合參與朝政,小瀾……畢竟是個外人,其心難測。將來世隆能指望的幫手只有你一個了,所以朕希望你們兄弟和睦,你應該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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