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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湛露

  容妃渾然不知她心中所想,熱切的拉著她進了宮,小聲說:「你知不知道七天後就是常德王的生日?」

  她一愣。入宮這麼久,認識他這麼多年以來,從未聽到有人提起他的生日,容妃一提,她才想到,是啊,宮中年年都為皇上做壽,為太子慶生,甚至連皇貴妃、容妃等有地位的嬪妃生辰一到,宮中也會好好熱鬧一番,怎麼偏偏沒有人提起世弘的生日?

  原來是在七日之後!那就是……小雪之日?

  容妃見她一臉詫異,解釋說:「也難怪你不知道了。因為常德王的母親去世得早,去世之日又正巧是他的生辰,從那之後,他說自己的生辰是母親的忌日,所以謝絕一切慶賀之儀,久而久之,宮裡也就都忘了給他過壽這件事了。不過今年不同,陛下總惦記著給他娶親,所以想倣傚當年為太子選妃,也給他弄一個選妃大典,我到時候總要拿出一份禮物送他,可他脾氣古怪,向來不與人親近,我也不知道該送他什麼才好,你和他偶爾還能說上幾句話,就幫我想想要送什麼好呢?」

  送什麼好呢?這件事在簡依人的心頭縈繞了一天。她並非不知送什麼,而是這送禮的名目真的讓她不願送。誰要為他慶祝?

  算了,選妃大典也好、楚樓秦館也罷,他要娶誰都是他的事情,她在這裡煩惱什麼?

  但越是這樣想,她越是氣惱得睡不著覺。

  ****

  第二天是後宮中一年一度的進香盛會,宮內的女人們全都換上素雅的衣裳。坐上馬車,浩浩蕩蕩地去皇家寺院靈台寺祈福。

  上馬車之前,她只覺得身邊風聲一響,有人朗聲笑問:「王妃今天怎麼苦著一張臉,昨晚沒睡好嗎?」

  聽到這揶揄的笑聲她就知道這人是誰了,無奈地停下腳步,回頭說:「四殿下也要去進香?」

  「我是不信神佛的,但是陛下有旨,說這次出行女眷眾多,總要有人有一旁保護,所以派我和常德王隨行。」

  他也來了?她立刻回首,在人群中飛快地尋找,但並未找到他的身影,不禁一陣失望。

  她的一舉一動全被朱世瀾看在眼中,他小聲笑道:「他還在陛下那裡聽訓呢,你要見到他,還得等晚些。」

  乍然被說中了心事,簡依人紅著臉反駁了聲。「哼,誰要見他?常德王日理萬機,豈是我這小女子能見到的?」隨即上了馬車,將車門狠狠一關。

  車隊緩緩前行,走了兩個多時辰才到達靈台寺。

  因為是皇家寺院,普通香客不能進寺參拜,以致這裡環境極為清幽,寺院內外打掃潔淨。皇家貴客被接引僧引領進各自的禪院休憩。每間小院都獨立一處,因而更加清靜。

  簡依人走進自己的禪房,看向牆上掛著的諸多佛像,幽幽一歎,「這世間有那麼多的人為非作歹,菩薩卻從未怪罪,可見菩薩也只是擺著讓人看的,並不真的靈驗。」

  跟在她身後的接引僧雙手合十,朗聲道:「阿彌陀佛,王妃是錯怪佛祖了。各人今生因果皆由前世種下,一切早有天定,並非不報。」

  「這麼說來,我這一世的修行就是為了來世不再受苦?」她驀然回首,似笑非笑地對那和尚說:「若我這世心存歹念,死後就一定會墮入阿鼻地獄嗎?」

  接引僧顧忌她的身份,一時無語回應,只好請她先得休息,並送來素齋讓她享用。

  簡依人用完餐後,在畫像前的蒲團上盤膝坐下,見桌邊放著幾本經文,都是佛教信徒常常誦念的,於是她順手拿下一本,見是那篇簡短卻眾人皆知的《心經》,她不禁一笑,「菩薩也知道我心神散亂,所以特意讓我好好讀一讀《心經》,消除我心中的迷亂?」

  她拾起一旁的木魚槌子,往那木魚上輕敲了下,並將經書翻開,認認真真地誦讀起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因為經文太短,所以她很快就讀完一遍,但她覺得心中依然是混沌一片,於是又再誦讀一遍,就這樣一遍又一遍,也不知讀了多少遍,她的頭開始昏沉沉的,漸漸地竟然覺得睏倦了,身子一歪,經書從手上滑落,人也支持不住的要倒下。

  此時,身後有一雙手臂及時挽住她的肩膀,將她輕輕抱住。

  她一驚,遂又清醒,掙了幾下沒有掙開,低聲嗔道:「在寺院裡也敢放肆?你不怕被人看到?」

  「這住處是我提前安排好的,這裡是寺裡最邊角的一處禪房,離你住處最近的是老四的住處,再無別人打擾。」

  朝思暮想的聲音就這樣清晰地出現在她耳畔,惹得她一陣鼻酸。

  朱世弘一雙手穿過她身畔,撿起那本滑落的經書,笑道:「你幾時也開始信起神佛了?」

  「不信也能讀,這上面總是有些道理的。」她用手一指上面的文字,「這幾句你懂嗎?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我不學佛,所以不懂。」他將那本書丟開,手指在她臉頰上劃過。雖然從方才至今沒有正眼看到她的眉目,卻可以感覺到她眉頭的糾結。「你好像心情不好,語氣也不善。我又哪裡得罪你了?」

  「不敢!常德王現在是陛下面前的紅人,我一介孀妻,哪裡敢說被您得罪?」她越是這樣說話,越顯得心中氣憤。

  朱世弘笑道:「我們之間曾立下約定——無論何時,都要心同一人。但你現在這樣我可猜不出你在氣什麼,該不會是生氣父皇又要我立妃的事吧?我不是說過,此事不在我的計劃之內,所以不會答應父皇嗎?」

  「但你畢竟不能再拖了,再過兩年,你都要到而立之年了,再拖下去將成何體統?」她說到這裡,聲音也低了下去,自知此事是她理虧。

  她本就沒有立場強求他不能另娶別人,但就是心中悲愴,不能自已。

  「昨天容妃娘娘來問我,說今年皇上要給你過壽,她不知道該送你什麼大禮,問我可以想到什麼。而我真是慚愧,認識你這麼久,卻都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想要什麼?」

  片刻的沉寂之後,他低聲說:「你真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想要什麼?」

  話語中的深深情意令她全身一顫,彷彿被閃電擊中,酥麻得竟張不開口。

  他輕聲歎道:「我想要的,從來就只有一個……」

  「別說……」她驀然回首,與他四目相對,一隻手捂在他的唇上,盈盈水目望著他的眼,似愁似嗔。

  在這禪房之內、佛祖像前,她忽然有一絲恐懼從心底升起——他與她真的會有善果嗎?

  但他靜靜拉開她的手,同樣抬頭仰視著面前的畫像,卻突然一笑,「也好,今日不論是菩薩也好,佛祖也罷,請他們做個見證。」

  她迷惑不解地蹙眉看他,卻倏地被他抱起走進內室之中。

  簡依人一驚,低聲叫道:「別鬧了,也許等會兒就有人來收拾餐具。」

  「不會有人來的。我已吩咐歐陽曄在外面看守,無論誰來,一律擋下。」

  內室只是一間普通的禪房,除了一張桌子之外,就是一張簡單的竹榻。因為僧人清修講究的是清苦,所以竹榻上甚至沒有任何被褥,就只有一條雪白的床單。

  當簡依人的後背貼在床面時,竹子帶來的清涼一下子就穿透被單滲進身體,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挺起身子貼緊他的身體取暖。

  「這裡也許不是一個洞房花燭的好地方,」他的手指沿著她的眉心滑落,「你若是不肯,我不會勉強。」

  她仰著頭細細審視著眼前這張臉。她已經等了這個男人五年了,從十四歲等到十九歲,她所等待的不就是這一刻?可以無拘無束地兩情相依……那麼,她還要矜持什麼?

  想到這裡,她咬著唇,伸手去解他的衣領。

  朱世弘猛地握住她的手,啞聲問她,「真想好了?」

  「嗯。」她低聲回應,「你不是說,要請菩薩佛祖為我們做個見證?」

  他的吻頓時落在她的唇上,將她所有的話音都壓在彼此交纏的唇舌之間。

  這一刻,他亦等了很久。

  身上的衣物在不知不覺中一件件滑落,晚課的鐘聲恰巧在此時響起,他們全然不去理會,在驟然響起的僧侶誦聲中焦灼地將對方融化。

  「這是我的賀禮。」她的眼角滑過一滴淚,但唇角都是笑意。她承受著身下的劇痛襲來,十指緊扣住他光滑的後背,不讓自己昏厥過去,心中一陣陣顫慄。

  「我收下了。」他吻過她的耳畔,將她納入懷中,讓她一點點感受到初為人婦的痛楚與美妙之後,方帶領著她細細口味那令人暈眩的快感。

  窗外,悠遠的飄來她方才反反覆覆吟誦的經文——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幫空中無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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