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自家三弟做什麼事都自信滿滿,但舞毒娘子出神入化的使毒手法讓他心存憂慮,於是沿途尋找線索,一路從京城跟下來。
但他還是跟丟了,只好化名為金神醫在附近到處替人看病。沒想到姜媛竟會出現向他求醫,醫毒本是一家,別人不知道,但他怎麼可能不認得舞毒娘子?
認真算起來,她的師父和他的師父是師兄弟,照輩分,她還得喊自己一聲師兄呢。誰知她竟像是不認識他似的,求醫求到他跟前來,希望他能替她相公看病。
江湖傳言,舞毒娘子以男子精陽之氣養顏,三十餘歲之齡卻貌似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這是個荒誕不羈的謠言,她本來就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而她那一身毒,哪個男人沾上必死無疑,且她練的是至陰之功,敢碰男人,數年功力毀於一旦,所以傳言聽聽就好。
可她居然說自己有相公,這怎能不引起他的好奇?何況他還有個被她擄走的弟弟呢!
另外還有一點教他詫異,是她身上的毒似乎隨著怪異的體味消失,已經不存在,至於武功,不管是呼吸吐納還是行走舉止,都看不出她曾經習武。
當下他曾懷疑,她和姜媛只是面貌相似,並非同一個人,直到他看見「她家相公」,這才確定她就是舞毒娘子。
他做過種種假設,莫非她愛上自家弟弟,心甘情願為他散盡一身功力?果真如此,就真是天大地大的大八卦了。
只是這份感情,他不認為能得到好結局,一來是她的身份在繼母那邊就過不了關,再則宮裡曾有傳言,皇上看中璟然,想把最疼愛的永華公主賜婚給他,如果傳言屬實,龍椅上那位怎能允許一個江湖女子佔了主母的位兒?
「金神醫,沒動靜啊!」張大哥忍不住問出口。
金神醫也就是璟然的二哥申瑀然,他回過神來揚眉笑道:「有點耐心,再等等……奇怪?」
「什麼事情奇怪?」金神醫開口,好幾個人同時接話。
「我覺得這位相公好面善啊,姜家娘子,冒昧請教,不知你相公是不是京城人士?」
希帆額頭浮現黑線,她要是知道就厲害了,她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楚,誰知道什麼京城?敢問神醫,您說的是紫禁城還是開封府?
希帆正憋著,就聽見床上的璟然開口了——
「希帆……你在哪裡?」
他、他、他……海倫會說話了?!希帆強烈感受到蘇利文聽見海倫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激情和激動,重點是他叫她希帆,難道原主的名字和她一模一樣?難道她其實不是穿越,而是重生在自己的前世身上?這會兒她的心裡亂成一鍋粥。
他的嗓音很好聽,他喊自己名字的語調很感性,他的表情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裡,這一刻,她確定到不能再確定,確定自己已經愛上他了!
見璟然伸出雙手在身前探索,方嫂子把希帆往前一推,笑嘻嘻的說:「發什麼愣呀,你家相公在找你呢。」
希帆走到他面前,微微顫抖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掌心貼著掌心,一股電流竄過兩人心中,他懵了,她也懵了,像有什麼東西在迅速滋生似的,一晃眼功夫,密密麻麻地覆蓋住兩個人、兩顆心。
無法形容這種感受,不知道什麼在兩人之間膠著,不明白這種帶著濃濃興奮感的情緒叫做什麼,只是他們都清楚,清楚自己不願意放開彼此的手。
「快說話啊,多講幾句話。」
看見這一幕,陳嫂子忍不住鼻子酸酸的,姜家娘子人好心善、親切大方,這麼好的人,當然要配個好夫婿,如果她的男人能夠徹底好起來,她的下半輩子就有依靠了!
「你真的聽得見嗎?」希帆的雙眼閃爍著光芒,亮亮的、水水的,讓在場不少人看晃了眼。
真美啊,姜家娘子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只可惜人美命不美,但是現在……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吧。
雖然觀看群眾很多,但他們都捨不得放開彼此,璟然固執地牢牢握住她手,任由旁人小聲笑話自己,但他從來都不在乎旁人,只是臉微赧、心微悸,他一心一意只想把她摟進懷中。
璟然不知道自己也有害羞的時候,申瑀然也不知道,他細細盯住兩人,越看越是一頭霧水,分明是假戲卻怎地……一個演得比一個還真?
而弟弟居然喊她「希帆」,而不是「姜媛」?會不會入戲太深?
弟弟是擔心對方下毒手,才不得不刻意敷衍,免得功虧一簣嗎?
不對,璟然都認出他了,心頭肯定清楚得很,自家二哥絕對會保護他,那麼現在到底是在演什麼?
「快回答啊,小娘子等著聽你的聲音吶!」林嫂子笑話璟然。
「是,我聽見了、能說話了。」璟然答得有些傻氣,換來一群人的低笑。
「行了,大家都回去吧,我還得給病人針灸。」
申瑀然出口趕人,雖然大家都想留下來看神醫用銀針扎人,但神醫的話誰敢違逆?說不定哪日自己得求到神醫頭上。
方嫂子擅長看眼色,連連揮手道:「都回去、都回去,小兩口不知道多久沒好好說話,咱們別在這裡礙眼。姜家娘子,今兒個泡菜餃子肯定沒時間做啦,明天我們再上門叨擾了。」
她說著眨了兩下眼睛,村人見狀全笑開,沒多久功夫,滿屋子人走得一乾二淨,只剩下申瑀然和夫妻倆。
希帆看看神醫,再看看海倫,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見證中國醫術的博大精深。
好厲害、好神奇、好鬼斧神功!西醫開刀需要復原期,金神醫居然一帖藥下去,海倫就立刻聽得見,這種醫術、這等解毒功夫要是穿越到2015年,誰還會害怕食安問題?餿水油算什麼,小case啦!
「希帆,你去做菜,咱們留金神醫吃飯。」鬆開她的手,璟然很清楚二哥在等著自己的解釋。
「哦,應該的,我去跟李奶奶借一隻雞。」她正尷尬著呢,他終於肯放開自己,忍不住鬆口氣,提起籃子急急忙忙的離去。
第十章 糖衣包裹的謊言(1)
屋內只剩兩人,申瑀然扯掉璟然臉上的布條,與他四眼相對。
申瑀然的臉色不善,只差沒怒目相向。「說吧,你怎麼會在這裡?姜媛怎麼會變成什麼希帆?敵人對手怎麼會變成夫妻?不會是你真的把人給吞了吧?」
如果最後面那件事是真的,他就可以理解,為什麼姜媛會失去內力,只不過無法解釋,為什麼璟然還沒牡丹花下死。
璟然回望二哥,臉上慢慢地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申瑀然瞪他一眼,做了件他一直很想做的事——朝他的頭上巴下去。「笑什麼?我在問你話,認真一點!」
「二哥還是捨不得我,捨不得爹和祖父,對吧?」
提到這個,申瑀然臉色黯然、心微酸,心頭有著淡淡的罪惡感。
祖父很早就將鎮北王的爵位傳給爹,自己回京養老去。
這是檯面上的話,事實上就是擔心功高震主引起皇上猜忌,所以功成身便退,北疆一旦固若金湯,便立刻將虎符交還給皇上。
這招做得很漂亮,自古至今,多少大將軍無法終老,而爺爺的「識相」,替他自己也替申家留下無上榮耀。
祖父離開北疆,父親頂上其爵位,這是因為皇上怕人批評「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之下做出的決定,但那幾年連連削減兵權,父親受盡委屈,卻硬是咬牙忍下,因為他和祖父一樣明白皇帝的心頭病。
大哥十六歲那年,皇上把父親調離北疆,讓他回京在兵部領個職,話說得好聽,是讓申府一家人團聚,但真正的理由是「就近看管」。
為擔心申家微詞,北疆之地皇上讓大哥去了,對皇上而言,大哥只是個手無兵權的小將軍,不足為懼。
但虎父無犬子的道理,祖父知道、父親知道,他和二哥也知道。
大哥不只驍勇善戰,更是足智多謀,爺爺自小便看出他的不凡,相信只要給他一個機會,大哥必定能夠建功立業、留名青史。
申家三個兒子、三個娘,他爹鎮北王的前兩任妻子命薄,皆在生下兒子之後不久就過世了,他的母親是爹的第三任妻子,母親雖然不壞,但自從他出生之後便全心全意替他爭取謀算。
母親當然希望他能承襲爵位,但她心裡也明白,申家的嫡長子是大哥申佩然,就算老天爺厚待自己,讓大哥不幸在戰場上發生意外,但接在後頭的,還有二哥申瑀然,母親想要他承爵是難上加難,因此過去多少年,明裡暗地母親不知使過多少手段,當然,為了家風面子,只要不是太過分,祖父和父親都不會為難她。
可是那些手段他們三個兄弟都心知肚明。
母親的性格讓祖父不放心把孩子交給她,於是將大哥和二哥帶在身邊教養,眼看申家的嫡長子和次子在老太爺手裡,長成一株好秧苗,母親又羨又妒,便以公平為由,鬧著把他也塞到老太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