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著唐健,急促地對惟惟說:「在他的時空裡,他失去了你,他不甘心!於是他一直回來,想從過去找回你,一次不成就再試一次。他的每次嘗試都製造出一個不同版本的現實,而在每個現實裡的你都會死去!我不會再坐視這種事發生了。」
「唐健,你害死我妹妹一次就夠了,我不會讓你再害死她千千萬萬次!」
「你這個笨蛋!」臉色鐵青的唐健,下顎狠狠一咬。「時間線的震波變得越來越不穩定,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
「你別想推卸責任!」
唐健眼睛一縮,如同猛獅進攻前的凌厲。
「照你所說,蟲洞計劃需要我,於是不管我回到哪裡,惟惟都會死,但殺死惟惟根本不需要太強烈的能量,這一切會演變成如此,是因為你想殺我!」
唐健不能死的事實,就跟惟惟一定要死一樣的確定。
這兩個要件缺一不可。
他想扭轉惟惟的死亡固然造成一定波動,而文慧鈴想殺了他卻帶來更大的災難。整個時間線被嚴重的扭曲,所有時間空間亂成一團,大自然努力想修復一切,於是回應的反作用力就更加強烈。
「夠了,夠了!你們兩個都別再吵了!」惟惟尖叫。「我真是受夠你們了!你們每個人口口聲聲在那裡救來救去的,怎麼就沒有人問過我想怎樣?」
「惟惟……」唐健想回頭攬住她。
砰動!地表突然又重重地震了一下。這下子連許多公司行號的警報器都開始響了起來。詭異的地動讓周圍的世界大亂,路上的車子開始停下來,尖叫的行人不斷奔跑。
但惟惟對身外的這一切不管不顧。
「你!」她指著唐健的鼻子,一雙漆黑的眼珠在雪白的容顏上顯得又圓又大。「我要你現在就答應我,無論今天我們能不能逃過一劫,你永遠不會再設法回溯。」
「惟惟……」
「答應我!」她堅定地大叫。
唐健閉了閉眼。
「好,我答應你,你先跟我……」
「還有你!」惟惟不理他,回頭指著文慧鈴。「我不管你接下來要到哪裡去,總之,從現在開始,你不可以再想殺任何人。」
文慧鈴呆了一呆。
如果換在其他時候,可能兩個人都會對她這種小學老師教訓學生的口吻笑出來,但現在沒有人笑得出來。
砰動!砰動!
好像一隻隱形的酷斯拉踏上台北市的街頭,每走一步都震動一下地表。
「到底是怎麼回事?」惟惟終於感到恐慌,下意識鑽回唐健懷裡。
唐健陰冷的眼神橫向文慧鈴,她的臉色也非常緊張。
「我交出去了。」文慧鈴脫口道:「你和我合寫的那個反轉程式。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你想逆轉整個能量波,利用反作用力把之前弄亂的時間震盪撫平,讓你有機會的話,可以再找一個切入點,對不對?」
惟惟杏形的眸瞇了一瞇,陡然退出他懷裡。
「所以,我死了對你也沒有影響,對不對?反正你就是想著要再回來!」
「惟惟,不是這樣的……」唐健被她質問得有點狼狽。
「哼!你走吧!你們都走吧!我死在這裡又關你們什麼事了?」惟惟重重踹他一腳,怒氣沖沖走開。
「惟惟!」唐健連忙去拉她,神情就像一個做錯事被抓到的小孩。
「放開我!」惟惟心裡氣苦。
看她眼眶發紅,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唐健心如刀割。
「惟惟,我沒有看著你死的意思,我只是想……有個後路。」就算世界正天崩地裂,他也只顧著哄她。
「你沒有後路了。」文慧鈴氣悶地道。
「什麼意思?」一轉向她,他的臉色就是那樣僵冷。
「你設計的那個反作用波段,我把它加強兩倍,交出去給實驗室的人了。」文慧鈴冷聲道。「我把實驗數據提供給他們,告訴他們十二月八日就是一切發生之日,一定要在今天的這個時候啟動。」
「而他們就這樣相信你?」
她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次我還乖乖等你主動出擊嗎?我早在實驗的最初就和他們取得聯繫,在這個現實裡,主導蟲洞計劃的是我,不是你!他們信任的人也是我。」
唐健心頭一動,還來不及說什麼,惟惟突然回頭抓住他輕叫。
「唐健?唐健,你看!」惟惟指著周圍的環境,手指陷進了他的臂肌裡。
他們周圍突然起了一神奇怪的影響,好像他們是浸在水裡,然後水波閃動,於是四周的場景開始出現微微的扭曲。
「當然,運氣好的話,反作用的強度足以形成一個逆向的波長,我可以把你震回你的現實去,你再也碰不到這裡的惟惟!」文慧鈴猛然去拉她。「惟惟,你過來,不要靠近他!」
感覺惟惟被人拉走,他下意識反手拉回來,惟惟卡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突然間,砰動!一震,整片地表又動盪起來。
三個人都站不穩,文慧鈴摔在地上,唐健抱著惟惟滾開來。
砰動!震動。四周的波紋越來越明顯,景物陡然開始改變。
「唐健,這是怎麼回事?」惟惟死死地抓住他的手。
「沒事,抓住我,不要放開!」唐健護緊了她。
他的眼光和文慧鈴一對上,唐健忽然一笑。
這個笑不是陰狠,不是憤怒,不是被隱瞞而乍知真相的錯愕,而是一種瞭然於胸的微笑。
所有之前的陰暗痛苦,全部抹去,他現在甚至是愉快地笑了起來。
他挑了下眉,近乎嘲弄地以嘴形對她說了兩個字:「謝謝。」
謝謝……
文慧鈴陡然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在這個現實裡,主導「蟲洞計劃」的人是我。
她替代了唐健的角色!
或許唐健不知道她就是West,但那沒有差別。他突然踴躍的提供援助,積極的告訴West跟蟲洞有關的一切,甚至連計劃接頭人的方式都向她解釋得一清二楚!雖然她是文慧鈴,她早在事情的最初就設法調查出了這些訊息,但唐健並不知道West就是她,所以他如此的坦誠現在想來就大有問題。
這不是唐健的性格!他從不輕易相信別人,遑論是一個連見都沒有見過的「同事」。
除非他是有心的。
無論West是誰,唐健製造了一個機會。
他不知道West如此想參與蟲洞計劃的原因,但那無所謂。唐健只需要West寫的這部分反導模式,於是在他主動的幫忙下,這套反震盪程式能獨立於其他區域而運作。
因為West是她,而她知道十二月八日會發生什麼事,所以當唐健平時與她聯繫時,有意無意總是透露十二月八日是個重要的日子,她並不以為意。但現在一想,即使West是任何一個人,也會受到這個暗示,認為唐健那麼積極的趕寫程式,是因為十二月八日是最適合實驗啟動的時間。
只是命運真的很幫忙,West就是文慧鈴,他的計劃毫無懸念地如期發生。
West取代了唐健的角色,於是,蟲洞計劃不再是非得有唐健不可。
他跳脫了這個循環。
這就是他這一次——最後一次——孤注一擲的計畫。
一陣波紋流轉裡,文慧鈴死死地盯著逐漸扭曲、變形的兩個人,唐健迎著她的眼神,臉色平靜如水,她驚慌失措的妹妹躲在他懷裡,不懂周圍的一切是怎麼回事。
文慧鈴的心突然也平靜下來。
「惟惟?」
在波紋扭曲到他們幾乎看不清彼此之前,惟惟回頭看了她一眼。
文慧鈴微微一笑,對她溫柔的揮揮手。「要好好的。」
砰動!
波紋完全的扭曲,強烈的震盪形成的反作用力,將所有的時間空間連結在一起,震開;連結在一起,震開;最後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中和,天地間的震盪開始平緩。
惟惟回過神,突然發現——唐健不在她身邊。
她猛然跳起來!
波紋漸漸退去,周圍的景致開始清晰起來,還是台北街頭,但是——
她毫不優雅地張大嘴巴,連叫都叫不出來。
她看見高高聳立在天空的台北一0一,和旁邊一棟五十層樓高的副塔。
陽光耀眼,閃得她張不開眼睛。她閉了閉眼。
惟惟……
似乎有人在喊她。
她用力揉了揉眼,平撫適才被陽光直射的刺痛。
「惟惟……」
真的有人在叫她。
惟惟猛然抬起頭。
「惟惟!」
唐健,他站在馬路的對面,臉色發白,急速地向她衝過來。
有一瞬間惟惟沒反應過來,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就一直去盯那棟約莫五十層樓高的奇怪建築。
忽然,他的聲音鑽進腦海。
我去買咖啡……你要過來找我……一個酒醉駕駛的人直直撞上你……
「惟惟——」唐健面容鐵青,直直朝她衝過來。
一切都是反射動作。
惟惟動了。
不是迎向他,而是向後跑。
她完全來不及思考,眼角只瞄到一根巨大的石柱,於是腳動得比腦子還快,她整個人飛向那個石柱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