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過得好嗎?」他問。
「嗯。」夏星點頭。
「你看起來氣色很好。」
「你怎麼找到我的?」夏星問。
「放心,我沒有找人跟蹤你。」
「我知道。」夏星明白地說:「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我找遍你可能會在的地方的動物診所。」像是想博取一些同情,王章言說。
夏星聽了,不置可否。
「對不起。」王章言突然說。
「你就只是想說這個而已嗎?『對不起』這些話,當初結束時,你就已經說過了,我不需要再聽一次。」夏星冷淡地說。
「我們不可能重新在一起了嗎?我已經改過了,不會再想要束縛你。」王章言急切地說,他含情脈脈地望著夏星。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夏星看著王章言,眼神堅定地說。
王章言藏不住眼中的震驚,「你不是對男人感到懼怕,才跟我提分手?」
「我最懼怕的男人就是你呀!」夏星說,一字一句都帶著沉重。
王章言頓時啞口無言,他感到難過地紅了眼眶,糾結地說:「他對你好嗎?」
「我們沒有在一起。」夏星坦言。
「有男人這件事,你是騙我的吧?」王章言一副深情地問,他還懷抱著一絲的希望。
「我沒有說謊。」夏星認真地說,她直勾勾地凝視著王章言,像是譴責似的,緩緩地說:「因為我也對他做了,你對我做的事。」
在那無垢的眼眸中,王章言看見的是曾經犯了錯的自己,是無論如何贖罪都改變不了的事實,他會為此永遠感到悔恨,因此夏星此時的話,讓他覺得痛苦。
夏星看著王章言的反應,感同身受地笑了起來。這原本是已經深埋的過去,她不能說的秘密。
她表情悲切地說:「你當初要我和你一起死,曾經我也是對他說我們一起死吧。」
第5章(2)
家裡還是一片漆黑,桐平仍然沒有回來。曾幾何時,她早已習慣,家中有一盞燈在等著她。現在回想起,她的腦海中都是桐平殷殷期盼著她回家的眼神。
她走到桐平的房間,裡頭仍然一團亂,行李箱還是打開的,雜亂放著衣物,地板同樣有散落的衣物。她坐在床邊地板,開始整理。奶油跟著進來,大方地進入到行李箱窩著。
「不怕被罵嗎?」夏星啞然失笑,摸了摸奶油的頭,「我今天遇到了牛奶,很羨慕吧?想它嗎?」
奶油和牛奶是兄弟,原本是一起飼養的,直到她逃離王章言的身邊,她只帶得出一隻。
連最後我們之間的回憶,你都要剝奪嗎?王章言哭著說,緊抱住牛奶大哭了。
又想起不願再回首的過去。夏星想,她不懂為何自己如此矛盾?她害怕與王章言糾纏不清的關係,可是最後她還是不恨他,就算他不斷用毀滅似的愛情來束縛她。那時覺得好像會玉石俱焚,如果她不逃離的話,兩人都會完蛋。
夏星停下整理的手,靜靜地依靠在床邊。
如果能更恨王章言就好了,那她和桐平的關係會不會因此有所改變?這一直是她的矛盾。明明桐平什麼事都沒有做,一切都是她引起的,那句話也是她先說的,「那就一起死吧,桐平。」
可是,為什麼她把所有的錯全都遷怒到桐平身上?
房間內隱隱有著桐平的氣息,夏星止不住眼淚。她想起桐平的霸道、桐平的孩子氣、像是玩笑似的告白和受傷的表情。
這算是愛嗎?
這樣的愛,足以超越內心的傷痛嗎?
總覺得今天特別累,腦袋昏沉沉的,夏星哭累了,便在桐平的房間,沉沉地睡去。
隱隱聽見聲音,因而被擾醒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夏星看著時間,意識仍有些模糊,一旁的奶油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在行李箱站了起來,警戒中。
再仔細一聽,有腳步聲,走了一陣子後,隨即發出「砰」的一聲,是用力趴上沙發所發出來的聲音。
第一直覺是桐平回來了,夏星心急地起身,然後走出去。看見客廳中的人後,她愕然地停下腳步。眼前出現的是一名氣質出眾的女人,留著一頭長黑髮,長相十分秀麗。
溫柔看見突然從桐平房間走出來的女人,著實也嚇了一跳。她不由自主地審視對方。眼睛似乎哭腫了,看起來很不知所措。她莫名漾起一股敵意。讓桐平如此喜愛的,就是這個女人嗎?
「你怎麼進來的?」冷靜下來後,夏星問。
「我帶桐平回來。」溫柔說,拿出手中的鑰匙,並放到一旁的櫃子上。
夏星一驚,連忙走向沙發,在另一頭終於看見渾身酒臭味、醉得不省人事的桐平,想上前關心,又礙於身邊的女人,便也只是佇立在一旁。
「他為什麼喝酒?」夏星問。
「你自己再問他吧。」溫柔態度冷漠地說:「我接到酒吧朋友的電話,要我跟他一起帶桐平回家,免得又喝出事情,他說桐平已經待在那好一陣子了。」
「那他有去上課嗎?有趕上期末考嗎?」夏星擔心地問。
溫柔有些意外。為什麼這個女人會是先關心這個問題?應該有更加想知道的吧?比如說她和桐平的關係。
「這下子不就又被當了嗎?」夏星不禁歎氣。
「有沒有逃課,我是不知道,不過至正,就是我們共同的酒吧朋友說,是有讓他意識清楚地去參加期未考。」溫柔在說時,故意加重「我們」這一詞,意圖突顯她與桐平的親暱。
「是嗎?」夏星鬆了一口氣,根本就沒有多心。
夏星的反應讓溫柔對她更感興趣,縱使以目前的狀況,她是客人,她還是開口問:「請問你是誰?」
唐突的問題,讓夏星微微一驚,不過也情有可原,對她們彼此來說,除了都認識桐平之外,就是陌生人。
「姊弟。」來不及思索太多,夏星脫口而出。
溫柔對這個回答,感到荒唐。桐平一夜情的對象,她也碰多了,這還是第一個她聽過的最可笑的答案,便反問:「你是說真的嗎?」
除了長相不像之外,她一直以為眼前的女人年紀比自己還要小。
「是法律上的姊姊,他爸爸收養我,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夏星緩緩地說。
「真的嗎?」溫柔難以置信地望著夏星。
夏星露出笑,正視著溫柔,不似在說謊。
若真的是事實,那她先前的態度就有些冒犯,溫柔對此感到歉意。
夏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那……」溫柔說,心中的疑惑暫時是解開了,瀰漫在她們之間的氣氛,「我回去了。」
她想,事後再跟桐平確認吧。
「謝謝你。」夏星說,送對方離開。
等到屋內只剩下她和桐平,才想起,她慌得忘了問對方的身份,是不是不夠禮貌呢?或許是怕得到的答案,是自己心底所想的。
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修長又穠纖合度的身材,和桐平很登對。他值得更好的女人,這個女人更適合他。夏星哀哀地想。
以一個女孩來說,就算她的身高夠高,要扛著人高馬大的桐平也是很不容易的,那麼就是她口中的朋友至正將人送回來後,就先離開,留下她一人照顧。她給人的態度,就知道和桐平不是一般朋友的關係。
女朋友。
夏星確認地想,心底的確受到影響。她走近沙發,站在一旁,低頭凝視著熟睡的桐平。
奶油這時也從房間出來,試圚靠近,嗅了嗅桐平的味道。
「渾身酒臭味,很討厭吧?」夏星蹲下身對著奶油說。
奶油果真感到嫌惡地走開。
夏星怔怔地看向桐平。
為什麼要喝這麼多酒?夏星不禁想。
睡著的樣子也像一個小孩子,一點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夏星覺得不甘心,便伸出手,故意用力捏他的鼻子。
大概是以為有人在攻擊他,他的反射動作,就是一把反抓緊敵人的手。
夏星頓時心慌,試圖要收手,卻沒想到桐平抓得更緊。她一時緊張地加大動作要抽身,因為錯估自己的能耐,讓她整個人失去重心,竟好死不死跌在桐平身上,更倒霉的是,不知何時,桐平的手纏上身,她動彈不得,不禁惱怒。
這傢伙是在裝睡嗎?
但沒多久又傳出桐平安穩的酣睡聲,也沒有再更進一步動作。幸好他沒有真正清醒過來,還有時間逃跑。夏星想。
短暫休兵的時候,四周寂靜,除了呼吸聲之外,夏星覺得時間彷彿漸漸變慢了。漫漫的長夜,一方面希望晨曦趕快到來,另一方面又希望時間可以就此停止。
桐平的心跳聲、桐平的體溫,一點一滴滲透到心底了,夏星的內心築起的高牆,正逐漸瓦解。這樣小小、溫暖的幸福,仍因不堪的回憶,多了醜陋的雜質,然後,以為的幸福,會慢慢開始變得污濁。
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宿命,就算日後能彌補,痛也不會消失。
他們依舊像是當時滿心傷痕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