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千松低頭看著那只多年來依然白皙的手,輕歎了口氣,「婷兒,」他叫著妻子的閨名,也是一臉無奈,「這是爹定下的親事。」
「我明白。」她也沒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天下父母心,若是安侯府依然富貴也不怕這些,只是現在情況變了,反而得靠著嫁女兒去保顏府一門的富貴,雖說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但對忠心朝廷的安侯府上下來說實在不公平。
想著,周氏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
顏亦嵐興匆匆的帶著清荷、喜菊和幾個家丁走在熱鬧的街上。
話說這晚市的崛起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城東原就有間掛著皇室招牌的高檔酒樓「悅客來」,但不知什麼原因,最後竟然落到了一個平民百姓的手中。
而這個晚市,就是那個新當家想出來的把戲。
關於悅客來的當家,讓京城裡的任何人來說,都能說上一段傳奇,不過他到底是怎麼發跡的卻沒幾個人知曉,只知道他貌似潘安、美如冠玉、心靈手巧,懂交際又煮得一手好菜,可以說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翩翩男子。
不過除了有頭有臉能坐上悅客來上房的貴客之外,外人想見這個當家一面可以說是難上加難。
以前聽說這些事還不覺得如何,但今天顏亦嵐卻覺得傳言言過其實,什麼天上少有、地上無雙,她肯定那個當家的絕對比不上今日在千佛寺遇見的俊公子好看。
一想起他,顏亦嵐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一個轉頭卻看到兩個丫鬟愁眉苦臉的。
「清荷、喜菊,」在賣紙傘的攤販前隨意的看著,顏亦嵐分心的說:「你們倆開心點,等我嫁人之後,要出來一趟可沒那麼容易了。」
就算她爹還是個受寵的侯爺,陳氏也不會是個讓媳婦好過的婆婆,她很清楚這一點,心裡早有準備。
清荷和喜菊對視一眼,這些日子侯府上下為老爺和大少爺眨官的事而顯得氣氛低迷,加上方才在千佛寺伺侯,看到李家人那副推托親事的嘴臉,縱使現在眼睛裡看的是街上的新奇玩意,兩個丫鬟眉宇間也是染著輕愁,連一絲笑意都擠不出來。
「小姐,若心裡不舒服,可別憋著。」清荷的性子比喜菊直,心裡有話也藏不住,直接關心的說。
「我也不想憋著,」她看了清荷一眼,「可其實我一心只想著千佛寺那個俊俏的書生。」
清荷聞言瞪大了眼,連忙看著四周,「小姐,別胡說。」
「我沒胡說,我真的是想到他了,」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心虛,「尤其是我撞斷了他的腿,這事兒只怕到死也忘不了。」
提到那件事,清荷和喜菊對看了一會兒,雖然很想忍住,但最後還是忍不住的笑了出來。當下是覺得丟人,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俊俏公子還挺滑稽的。
顏亦嵐不自覺的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們說,我是不是該少吃點,再瘦些?就算不會好看,但至少不至於將人的腿給撞斷。」
雖說那名公子被撞傷了腿很可憐,但既然是主子的丫鬟,當然是一心偏向自己的主子,於是清荷說道:「這事也不能全怪小姐啊,是他一副文弱相,活似病了許久的樣子,小姐也是一片好心相救,只是……有些誤會罷了,所以小姐無須將此事放在心上。」
顏亦嵐也明白不能更不該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不然她的心情老是受到影響而坐立難安。不過說到底,還是應該要少吃一些。
才想著要自己少吃一些,一轉頭看到街上賣的白糖糕,顏亦嵐還是忍不住買了幾塊解饞。
一邊吃著,一邊逛著,她那平凡的長相,加上今日身上又沒帶什麼貴重的珠飾,普通得就像尋常人家的閨女,這該是長得不起眼的好處之一,她反而能開心自在的做自己。
在賣木飾的攤子前,她看中了一把木梳,停下腳步把玩,木梳上頭刻著一棵石榴花和結實纍纍的石榴,雖然不是上好的木頭,但做工倒是細緻。
她拿起木梳,心想就要成親了,石榴倒是個好兆頭。
「姑娘好眼光,」小販一看生意上門,立刻開口招呼,「這石榴紋梳子代表著多子多孫多福氣,保佑姑娘早日能找到好人家。若姑娘喜歡,就算姑娘三十文錢就好。」
三十文錢?顏亦嵐將白糖糕吞下肚,也沒打算還價,只是看了一旁的清荷一眼。
清荷立刻拿出荷包,正要付帳時,身旁卻冒出一道聲音——
「這把梳子我要,這是三十文錢。」
清荷皺起眉頭,看著身旁出聲的冒失鬼,對方那打扮,跟她一樣是個使喚丫鬟,「喂!這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東西。」
同樣一身丫鬟打扮的青衣女子彷彿沒有聽到,逕自說道:「三十文錢放在這裡。」手一伸就把顏亦嵐拿在手中的木梳給抽走。
「無禮的丫鬟。」喜菊滿心不快。「給我站住!」
「算了吧。」顏亦嵐的嘴一撇,雖說東西被搶心頭不舒服,但她實在沒興趣為了把梳子跟人在大街上起爭執,一方面是話傳出去不好聽,另一方面則是那把梳子雖然別緻,但她也沒有喜歡到非擁有不可的地步。
她的眼角瞄到那個青衣丫鬟興匆匆的背影,接著看到她將梳子遞給自己的主子——那個害得她爹在朝堂上被聖上喝斥的楊大人的千金——楊冬晴。
說起楊冬晴,京城內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小年紀就已艷名遠播,父親原本不過是個小小員外郎,算是安侯爺的部屬,表現雖然稱不上出彩,但至少也是個可以交辦事務的人,不料近來,看著皇上益發沉迷於煉丹之術,不跟安侯爺勸戒也就算了,反而不知從哪裡找來個郎中,說什麼懂得長生不老、天道運行之術,要替聖上煉丹藥,聖上吃了還精神了不少,龍心大悅直接把那郎中封為國師,還大大的賞賜了楊大人一番。
她爹因此看不過眼,上疏諫言卻被拔官,正好楊大人受寵,所以官位一下連跳好幾級,直接取代她爹。
對於楊家這一門,顏亦嵐實在沒有一字半句的好評論,但不可否認的,楊冬晴是個水靈靈的大美人,像朵盛開的牡丹花。
看楊冬晴接過丫鬟手中的木梳,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她是故意的?!
她不記得自己跟楊冬晴有何過節,若是有恩怨,也是她們各自爹的事,扯不進她們之間。
顏亦嵐收回視線,看來只是吃飽撐著沒事做,跟她搶東西罷了,懶得再看那個弱柳扶風卻品性不佳的美人,她走到一旁的字畫攤。
幾幅畫看來都還不錯,但也沒有特別顯眼,倒是小販正在細心整理的一幅縹緲山水畫別有一番風味,只是這景色有些眼熟,她卻一時想不起自己在何處見過,落款的紅印署名葉三,這個名字她從未聽聞,看來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畫者所繪。
顏亦嵐盯著畫出神,突然鼻息間飄來一抹暗香,她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這幅牡丹畫得不錯,」顏亦嵐故意抬起頭,指著已經被垂掛到後頭、顯得兆頭好卻有些俗氣的花團錦簇字畫,「不知要多少……」
「這畫確實不錯。牡丹富貴,雍容大度,國色天香,多少銀子?」楊冬晴銀鈴般的聲音在一旁發出。
原本正小心的要將山水畫給收起來的小販,一看到楊冬晴的美貌瞬間看直了眼。
楊冬晴似乎早就習慣大家投注在她身上那驚艷的眼神,得意的瞥了一旁身材圓潤的顏亦嵐一眼,等著她難堪生氣,卻沒料到她竟然一聲不吭的。
「這幅花開富貴小姐若喜歡……就算你三兩銀子就好。」小販笑咪咪的說。
這個價錢有些高,但是楊冬晴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的要丫鬟付帳。
「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主子沉得住氣,清荷可忍不住,她一眼就認出楊冬晴的丫鬟就是方才搶石榴紋木梳的那個丫頭,「我家小姐看上什麼,你就搶什麼?你故意的!」
「說什麼搶,我們買的哪樣東西沒付銀子了?」楊家丫鬟也不客氣的替自己的主子出頭,「真是粗鄙的丫頭。」
「紅桃,少說兩句。」楊冬晴輕斥一聲,用絹帕輕捂了下嘴,聲音嬌嬌媚媚的說:「丫鬟沒規矩,出聲頂撞,顏小姐見笑了。」
顏亦嵐想不透楊冬晴為何要搶她看上的東西,但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這麼多雙眼睛瞧著,她的耳邊好似又響起從小到大教習嬤嬤再三叮囑的話——小姐,你是侯府千金,將來還會當狀元夫人,要雍容大度,忍人不能忍。
顏亦嵐深吸了口氣,接著露出笑臉,「不要緊,若要說出聲頂撞也是我的丫鬟在先。」
楊冬晴直勾勾的瞅著顏亦嵐看,心想不過就是個十五、六歲的丫頭,要打發這種貨色,對她這個死過一次、穿越而來的現代人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