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貌不揚的丫頭,雖然身上沒有太多首飾,只插了根簪子,但簪子上那顆又大又圓的東珠卻亮得刺眼,令她瞬間想起成親時所受的窩囊氣。楊冬晴幾乎忍不住沖上心頭的怒氣,想要扯掉顏亦嵐的珠釵。
但一轉眼她看到眾人讓路、低頭恭敬的樣子,她心頭那股氣似乎又消去了大半,縱使再腰纏萬貫又如何,她的夫君是朝廷命官,在他們面前依然高人一等,他們見了還得恭敬的喊一聲大人、夫人,反正官字兩個口,上下通吃,比顏亦嵐還要富貴榮華的一日,早晚會到。
一般白姓見著大官,只能等著官爺們一行人進寺裡祈拜後才能進寺。
於樂柏懶得等待,直接帶著顏亦嵐來到寺廟後方的竹亭裡。
今日天氣好,晴空萬里,滿園花開,蝴蝶飛舞,增添了歡喜熱鬧的氣氛。
「我爹娘都沒那個派頭,李儒新官位還沒坐穩,就先耍起官威來了。」顏亦嵐絲毫不覺得羨慕,反而覺得有些可笑,要不是現在君王昏庸,李儒新早就被參上一本了,「喜菊,東西拿上來。」
喜菊拿出竹籃,這是出門前顏亦嵐特地做的糕點,原本是想等祈拜之後再食用,但看李儒新那陣仗,只怕還得等一會兒時間,不如先吃再說。
「這是什麼?」於樂柏食指大動的看著眼前的糕點,忍不住拿起一塊山藥糕就塞進嘴裡。
「吃慢些。」看到有人吃她做的點心吃得這麼開心,她真是好滿足。
看他嘴角有碎屑,她連忙拿著手絹輕拭。
於樂柏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輕吻了下她的手心。
她一驚,想要把手抽回,但是他不放——
「我說了,咱們沒這麼多規矩。」
在一旁的清荷和喜菊都忍著笑的背過身去,當作什麼都沒看到。
於樂柏又拿了一塊糕點,卻是送到她的嘴邊。
顏亦嵐睨了他一眼,張開嘴巴咬了一口,剩下的又進了他的肚子裡。
「要是再來壺好茶便是人間美事了。」
顏亦嵐輕喚了一聲,清荷和喜菊很快的就將茶具備好,讓少奶奶親自沏茶。
見狀,他激賞的看了她一眼。
顏亦嵐得意的笑著,微揚起下巴,其實除了長得圓潤一點、稱不上漂亮之外,她自覺實在算得上是位出得了廳堂的體貼娘子。
見到她的笑,他微熱的唇不禁覆上她的,也沒理會一旁的下人們,反正大夥兒都會很識相的轉過身去。
「沒個正經。」顏亦嵐輕輕的把他推開,「正泡茶呢,小心水燙。」
他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想起之前她說過的話,不禁說道:「我知道你一心想當狀元夫人,我早晚會如你所願。」
那些虛名根本不在顏亦嵐的思量裡,她曾這麼說過的一次也不過是想氣一氣楊冬晴,但他人誤會是自小到大常有的事,她早懶得辯解。她低著頭將水注入壺中。
第6章(2)
另一頭,才走近便聞到花香伴著茶香,李儒新看著竹亭的方向,就見顏亦嵐一臉沉靜的在沏茶,那溫柔淡雅的動作,讓他不自覺露出欣羨神色。
楊冬晴注意到他眼神的流轉,不禁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不過就是一壺茶罷了,有什麼令人羨慕的,她故意踉蹌了一下,拉回李儒新的注意力。
李儒新手一扶,收回自己的目光,「沒事吧?」
「多謝夫君,妾身沒事。」楊冬晴聲音嬌嬌柔柔的,小手若有似無的撫了下李儒新的胸膛。
畢竟新婚燕爾,她欲拒還迎的樣子勾得他心癢難耐,再好的茶可比不上嬌媚誘人的美人。
「夫人,你看那粉蝶多美,」李儒新向來驕傲娘子的美貌是顏亦嵐遠遠比不上的,「如同夫人艷光四射。」
楊冬晴勾魂似的送上一記秋波,「妾身願與夫君化為雙蝶,一生雙宿雙飛。」
那一來一往的調情壓根是故意說給外人聽的,就是要讓於樂柏跟顏亦嵐瞧瞧他們不論家世、外貌或是學識都是這般的般配。
耳裡聽著那兩人肉麻當有趣的話,明明就出著大太陽,竹亭裡的於樂柏和顏亦嵐卻硬生生的打了個冷顫。
「娘子,你說奇怪不奇怪,這天底下怎麼有人放著好好的人不做要去做蝴蝶?」於樂柏在顏亦嵐耳際輕語。
雖是耳語,聲音卻正好能傳進楊冬晴和李儒新的耳朵裡。
顏亦嵐聞言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她故作不經意的掃了李儒新和楊冬晴一眼,「妾身也覺得奇怪,化為雙蝶,一生雙宿雙飛,可是夫君,妾身愚昧,這蝶的壽命不是只有短短一、兩個月而已,想來也同情他們,情意還真是短,讓人家想為他們掏把同情淚。」
於樂柏暗暗讚賞自己娘子的反應機靈,他又裝正經的說:「別說一、兩個月,天有不測風雨,難保不會才冒出頭就被鳥一口給吃了,成了對短命蝶。」
想噁心他們,這對夫妻等下輩子投胎再說。於樂柏的手握著顏亦嵐,兩人相視一笑。
李儒新聽了這樣的嘲諷,臉色立刻一沉。
楊冬晴的臉色也變得難看,她向來忍不住氣,即刻露出一個嬌笑,「夫君何必在意那些話?那些下等人不過就是嫉妒。」
「嫉妒一個毀婚、一個奪人夫君之人,我們夫妻腦子又不是壞了。」
李儒新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步向前,瞪視著於樂柏,「大膽刁民,你可知你是在跟誰說話?」
「回大人,」於樂柏也一樣高傲,「我跟我娘子說話,請問有何事?」
楊冬晴跟在李儒新的身後,諷道:「瞧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說來不過是我夫君的手下敗將。」
於樂柏聞言一挑眉。
「同場科舉應考,但我夫君成了狀元,而你,什麼都不是。」楊冬晴冷冷一哼。於樂柏的事是她後來聽李儒新說的。「要不是你舅舅是悅客來的大當家,你不過就是個一窮二白的讀書人。」
於樂柏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儒新。
李儒新的目光不自在的閃躲著,那場科舉實際如何,兩人心知肚明,他怕於樂柏開口,於是先聲奪人的說:「就算不論科舉結果,你攀上顏亦嵐不也是為了有個侯爺女婿的身份幫襯著自己的未來,何必裝清高。」
顏亦嵐不悅的皺起眉頭。
於樂柏倒沒動怒,反而露出一抹淺笑,「大人這話該是說出自己的心聲才是吧。」
「什麼?」李儒新微愣。
「當年若沒有我岳父相助,哪有你今日狀元之名,現在楊大人取代我岳父成為吏部尚書,所以你也趕緊攀上楊冬晴,幫襯著自己的未來,是不是?」他想嘴上佔他便宜前,也不想想自己行不正、坐不端,還有臉數落別人。
李儒新惱羞成怒,大步的站上前,「大膽!」
於樂柏猛然站起身,大步往前一站,冷冽的厲眸一射,「大人是認為我哪句話說錯了嗎?」
看到他的眼神,李儒新渾身一震。
楊冬晴見了,心中暗罵一聲沒出息,人家就一個眼神而已,就能把他給駭住。
「我與嵐兒之間沒有家世、門戶之別,只有簡簡單單的相知相守,沒大人與尊夫人那些骯髒、噁心人的東西,所以還請大人開口之前三思,不要自討無趣。」
他眼神的冷酷莫名的令李儒新慌得有些不自在,想出聲反駁,腦子卻轉不出隻字詞組。
「若大人沒事,在下與拙荊就先告退了。」於樂柏扶著顏亦嵐,只留下人收拾東西,兩人先行離開。
楊冬晴看在眼裡氣在心裡,怎麼就嫁了個沒用的,說什麼狀元、什麼大官,連說句話都沒膽子。
「他們倆肯定氣得要炸了。」顏亦嵐難掩心中快意。
「開心嗎?」
顏亦嵐用力的點著頭,雖說已經各人過各人的日子了,但是過去吃的悶虧,有機會可以一吐怨氣,心中樂得很。
見她開心,他自然也痛快,要不是為了替妻子出口氣,那個李儒新和楊冬晴他還不屑與之交談,降低自己的格調。
「少奶奶,王掌櫃求見。」
一聽到清荷的聲音,顏亦嵐連忙坐直身子,把手上前幾日葉初雲給她的食譜放在一旁,等王掌櫃走進來。
「少奶奶。」王掌櫃恭敬的低著頭,「大當家今兒個天還沒亮就去了城外的莊子,誰知道劉掌櫃和掌勺大廚家裡人都來了消息,說兩人都病了,今日不能上工,偏偏二廚娘家裡的小孫兒夜裡發燒,今日也告假,現在灶房是亂成了一團。」
顏亦嵐一驚,連忙站起身,「我去灶房看看。」
清荷原想制止,但她很清楚自己擋不住少奶奶。從侯府跟過來的除了她和喜菊之外,全都到城外的莊子去了,雖說悅客來上下對少奶奶恭敬,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少奶奶應該是想要有個表現的機會。
可是少奶奶雖然喜歡吃,自己也會下廚,動手做出來的東西未必會輸給悅客來的廚子,但做一桌佳餚,跟應付一個酒樓所有客人的菜色可不能一概而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