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餵了一口。「因為裡頭放了鹽,是太醫吩咐要這麼喝的。」
冬昀吃力地睜開眼,腦子還有些混亂。「我在哪裡?」
「當然是在瀟湘院,」雷天羿撫著她的臉。「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對他來說,這三天真是度日如年。
她又渾渾噩噩地問:「我沒死?」
「你要是死了,我會親手殺了那個女人。」他惡聲惡氣地說道。
聽到這句話,冬昀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沒死,她又回到這個叫做大豐王朝的世界,回來當她的國公夫人……
「不能殺她,絕對不可以……」她這麼努力無非就是為了避免悲劇發生。
「嗚嗚……」昭兒在一旁朝母親伸出兩隻小手。
「夫人身子不舒服,不能抱小世子。」楊氏忙道。
雷天羿努了努下巴。「先把他抱出去。」
「是。」楊氏抱著哭紅雙眼的小世子離開。
「昭兒在哭,讓我抱一下……」冬昀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說道。
他悻悻然地回道:「你先顧好自己再說。」
「相公來救我了不是嗎?」她牽動了下唇角,露出淺淺的笑靨。「否則我現在就不會躺在這裡了……」
「要是再晚一天,你就真的沒命了。」雷天羿怒氣未消,不過責備自己的成分居多。
冬昀聽他又氣又惱的口吻中夾雜著濃濃的不捨和憂懼,頓覺自己吃的這些苦頭也算值了。「婆母怎麼肯放過我?」
他口氣泛冷。「因為我威脅她,她不得不放。」
「她一定氣壞了,說不定以後會變本加厲……」對一個控制欲極強的人來說,肯定無法忍受。
「我不再怕她了。」雷天羿從小就畏懼那個女人,只能在她的陰影下苟延殘喘,可是往後不一樣了。
冬昀抬頭,看到他眼底的決心。
「相公不再生我的氣了?」
「不氣了。」他回答得很乾脆。
她眼圈一熱。「我真的不是要背叛你……」
「我知道。」雷天羿這才明白之前自己說相信她,其實內心深處始終在等著她的背叛,這樣他就可以告訴自己,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可以信任的。
就因為自己的軟弱和無能,最後卻害苦了心愛的女人。
「我只想找到一個讓你們能夠和解的方式,不要再憎恨彼此。」就像她和前世的生母,願意去原諫對方,同時瞭解對方並不是不愛自己,只是不知道該怎麼當個好母親罷了。
雷天羿逸出低哼。「我可以體會你的用心,但恐怕最後還是白費了。」那個女人一輩子都不會自我反省。
此時,桂花將熬好的粥端進房來,雷天羿接過碗,一口一口吹涼,然後喂妻子吃下。
冬昀也確實餓壞了,顧不得燙,很快就把整碗粥吃完。
「還要嗎?」雷天羿問。
冬昀搖了下頭,覺得有些累了,眼皮漸漸合上。「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相公,不過你一定又會說我現在腦袋不清楚……才會胡言亂語……」
「那就別說了。」他將空碗遞給桂花。
「可我覺得夫妻之間還是不要有秘密,所以才想向相公坦白……」她可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開口。
雷天羿不發一語。
「相公?」她快睡著了。
妻子既然有這個心,他就姑且聽聽看。「你說吧。」
「其實我不是……錦娘……不是你原本的妻子……」冬昀要趁睡著之前說出來。「她在投水自盡那一天……就已經死了……」
雷天羿聽了直皺眉頭,這分明就是胡言亂語,教自己如何相信?「好了,這事等你睡飽,身子也好些再說。」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真的不是……她……」她才平躺下來,意識也跟著散去,連自己又說了些什麼都不知道。
雷天羿幫她蓋好被子,並沒有真的把這番話放在心上,只想到這陣子真的太折騰她了,希望妻子的身子能夠早日康復。
第3章(1)
在冬昀休養期間,長公主那一頭也很安靜。
雖然這份安靜令人忐忑不安,她還是由衷的希望可以維持久一點,畢竟這種「家務事」再多來幾次,她真的會無法負荷。
經過十多日的調養,身邊又有丈夫和兒子陪伴,冬昀恢復的速度很快,不只可以到處走動,氣色也變好了。
「……今天外頭有些涼意,還是回屋裡去吧。」雷天羿對一早就嚷著要到外頭透氣的妻子說。
冬昀頷了下首,又偷覷了下丈夫的神情。她沒有忘記那一天她曾經透露過自己並非錦娘的事,也不知他有沒有聽進去?
夫妻倆回到房內,她靠坐在美人榻上,讓兒子在旁邊玩,眼看屋內只有他們一家三口,正是個好機會。
「相公……」
「什麼事?」雷天羿將陀螺拿給兒子。
「那天……」她吞吐了下。「那天我說自己不是錦娘,相公信不信?」
雷天羿定定地看著妻子,雖然明白她不會胡言亂語,但這實在太匪夷所思,必須要有充分的理由才能說服得了他。「你若不是錦娘,又會是誰呢?」
「我是——」
就在這當口,冬昀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便閉上了嘴巴。
接著有人在外頭敲門。
「進來。」雷天羿揚聲。
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個奴才,神情有些慌張。
「爺,皇上……皇上來了。」
夫妻倆不約而同地露出驚異的表情。
「你說皇上來了?」雷天羿眉頭蹙緊。
「皇上是微服出宮,身邊只帶了幾個人。」奴才又說。
冬昀開口催促。「相公還是快去看看。」
「嗯。」皇上出宮是何等大事,定是不想讓人知道。
雷天羿來到大廳,見皇上心情很好,和長公主有說有笑,兄妹之間的感情可見一斑。
「微臣參見皇上……」他快步上前,就要行禮跪拜。
皇上捻著鬍子笑道:「朕今日是微服出巡,就不用多禮了。」
「是,皇上。」雷天羿站直身子。
「朕上回來這兒的時候,鳳陽才剛嫁過來沒幾天,朕那時特地來找妹婿喝兩杯,這是朕第二次踏進這座定國公府,似乎沒什麼改變。」皇上笑睇著御妹。
長公主一臉笑吟吟。「已經住習慣了,除了每年定期的修繕之外,也不需要做太大的改變。」
「妹婿也走了好多年,當年朕若知道他承受不起外人的閒言閒語,說他是靠裙帶關係才得到定國公這個爵位,最後還服毒自盡,一定會阻止這門親事的。」失去一個人才,是朝廷和百姓的不幸。
長公主面露哀戚之色。「臣妹也沒想到駙馬會想不開,很後悔沒有早一點發現他的異狀。」她當然不能讓皇兄和外頭的人知道駙馬真正的死因,才會捏造這個理由,果然成功瞞了過去。
立在一旁的雷天羿卻在心中冷笑。謊言說久了,自然就像真的,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包括皇上在內,卻不知過世的父親是在多麼灰心和沮喪的狀況之下,拋下自己,喝下毒藥。
皇上安慰道:「唉!兒子才剛出生不久,他竟然狠得下心,可見心意已決,誰也幫不上忙,你也別怪自己。」
「是。」長公主用手巾拭了下眼角。
皇上看了外甥一眼,清了下嗓子,決定言歸正傳。「今天朕會微服出巡,是有事要找天弈。」
長公主目光閃了下。「皇兄找羿兒有什麼事?」
「皇上儘管吩咐。」雷天羿拱手回道。
皇上一面起身,一面說,「朕要單獨跟你談一談。」
「就連臣妹也不能聽嗎?到底是什麼事,讓皇兄不得不親自出宮一趟?或許臣妹可以幫忙拿個主意?」長公主態度積極。
「自然是朝廷的事,你只是個婦道人家,就不要過問太多。」兄妹感情再好,不該說的還是不能說。
長公主頓時有些難堪。
「跟朕到外頭走走。」
「是。」雷天羿恭敬地應道。
見他們往外走,長公主只能事後再查問個清楚。
另一頭,雷天羿亦步亦趨跟在皇上身後,隨行的太監和侍衛則是落後一段距離,讓兩人能夠單獨說上幾句話。
終於,皇上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表情肅穆地道,「容愛卿都跟朕說了,元旭有可能造反。」
雷天羿心中不免一陣驚恐,他明明特地囑咐過,不要讓皇上知道妻子可以「看到」的事,萬一傳揚出去,恐會引起禍端。
「中秋節那天,祭月儀式結束後,容愛卿說他又特地請了朕的貴人,也就是你那個媳婦協助,重新卜了一卦,這回順利推算出朕的血光之災。禍起西南,而西南方是元旭的封地,有可能是起了異心……」
聽皇上這樣說,雷天羿才暗暗鬆了口氣。
「朕實在不願相信元旭會造反,況且到目前為止,都完全沒有密折呈上來,可容愛卿的陰陽術數又從未出錯過,這該怎麼說?看來只有一種可能,便是延平府的官員從上到下都被收買,連王府屬官也是,但無憑無據的,光靠卦象結果恐怕無法令人信服,別說德妃不會承認,她娘家的人說不定還會藉機生事。」皇上攢著灰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