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在東宮,西宮主子們難道都不吃了?你就說姐姐央送膳內侍幫忙傳話給你,這得了吧。」
「還是姐姐心思靈巧,小的必定將姐姐的話轉給禮安公公。」
「我就在這兒等,務必趕緊讓陛下知道。」
「知道了。」田三慌慌張張回了東宮。
早朝後,阢爾夏回金陽殿批閱西關加急傳回的奏折,已近午膳時刻,眼看去懷寧殿要遲了,他正心急著,外頭來了人在禮安耳邊低語,禮安頓時神色大變,趕緊走到跟前稟報,他沉下臉,喝道:「去!把人帶過來。」
「是。」禮安疾步奔出金陽殿。
肌爾夏擱下鵝毛筆,焦躁的來回艘步,心思慌亂,一刻鐘後,禮安領了青鈺入金陽殿。
他瞧了跪伏在地的青鈺,「抬起頭說話。」
青鈺發顫著,抬頭看了眼,阢爾夏見她雙頰紅腫,滿是瘀青,不禁愣了。
「你說蕙儀妃要害霖兒?」
「是。」
「說清楚!」
「蕙儀妃收了國輔大人送進西宮的一隻鐲子,鐲子是空心的,一半填了白粉,主子說那是毒。今日雞鳴,主子將手鐲順引水渠道流至東宮藥田,東宮有人會接手,打算在今日午膳下毒……」
午膳……這一耽擱,已經過了午膳!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外頭一名內侍驚慌失措奔入金陽殿。
阢爾夏臉色慘白,以為是古曉霖遭遇不測,但內侍卻報,「葛將軍闖入皇城,連殺數十禁衛,一路奔進懷寧殿了!」
他臉色大壞,奔出金陽殿,抽了殿外一名禁衛手執的長矛,衝往懷寧殿,路上宮人們的驚慌尖叫不斷傳來,通往懷寧殿的路上,沿路可見禁衛或死或傷倒伏在地。
懷寧殿這頭,古曉霖剛飲了半杯桂圓茶,葛烈安就執長劍奔進食廳,打掉她手裡剩下的半杯茶。
「霖兒!這茶有毒!」
一股疼從腹部蔓延開來,古曉霖站起來,劇痛跟著傳上來,她幾乎站不住,母性本能讓她攀緊了葛烈安,要求道:「你帶我出去,快,烈安,求你趕快帶我出城……」她必須出城,出了城便有神能,至毒也傷不了她,她想保住孩子。
「你忍著,我立刻帶你出城。」葛烈安扶她腰身,毒已發作,她沒多少時間了。
手執長矛奔入懷寧殿的阢爾夏見狀,心神俱碎,憤怒大吼,「不准!寡人不准你跟葛烈安走,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
她竟要跟葛烈安走?她懷著他的孩子,卻心心唸唸著別的男人?
難道他對她還不夠好嗎?他可以把整個天下捧到她面前,可以把一切都給她,這樣不夠嗎?
他的心被眼前的景象踐踏得糊爛了,他恨得雙眼血紅,理智全失的將長矛刺往葛烈安。
古曉霖見長矛刺來,拚盡最後餘力推了葛烈安一把,轉身拿自己肉身護他,迎向阢爾夏刺來的長矛,她還懷著希冀,只要葛烈安將她帶出城,她與孩子皆能安然無事。
阢爾夏來不及收手,長矛刺入古曉霖心窩,穿透她單薄身子,頓時血流如注。
阢爾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顫抖著鬆了手,「不——」他接住她軟倒的身子,哭嚎出聲,「為什麼!為什麼要替他擋?你就這麼愛他?愛到可以為他死嗎?」
「葛烈安……夏,求你讓葛烈安……帶我出去……」
「不!就算你死,也只能待在我身邊!」阢爾夏無法置信,她居然死也要與葛烈安同去,她就如此在意葛烈安嗎?
那麼他呢?在她心裡,他有什麼位置?他算什麼?!
古曉霖感覺全身的氣力流盡,毒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已失去腹裡的孩子……她嘔出一口黑血,伸手摸了摸他哭濕的臉。
「夏,對不住你……她們……餵我毒……我救不了孩子……」
「不要!」阢爾夏悲痛至極,金陽殿忽然一陣震動,轉眼天崩地裂,沉封在金陽殿底下的神能衝出禁錮,與他合而為一……
得回神能的阢爾夏,憶起初史時代,也憶起她。
神識穿越漫長時光,看見她與葛烈安一世一世來這人世間,看他們攜手相扶,為凡人辨草識藥……
他想起見了初史的她時心弦震動,所以離世前付出了神能受禁的代價,只為與她相逢,但到頭來他依舊得不到如此純淨、美好的上聖者……他得不到她……
這世界根本不配上聖者一世世付出……卑賤的人不珍惜她幾世輪迴付出,貪婪惡毒,餵她劇毒……
痛苦的他盛怒如火,神威震懾人間,擊殺了方圓百里所有生靈,包括葛烈安。
「這片土地不配得眾神與上聖者祝福恩澤,吾願此地永世沉海,不見天日。」語言即是最強大的咒,他沉聲念禱,天地同聲而應,一陣強大震動,金夏國沉入大海,由初史積累而得來的文明瞬間毀滅。
葛烈安跨入死門前,滿臉憂傷,最後這一步,他做錯了……
大洋吞沒金夏國前,阢爾夏抱緊古曉霖,以近乎充滿恨意的低吼在古曉霖耳邊哽咽道:「就算你死,也休想能離開我!」
他心轉念動,下了咒術,「吾願上聖者世世轉生東方之地,與吾同生……生生世世勿忘吾……吾將與上聖者生生世世相逢……」
古曉霖生氣終於流盡,跨過了死門,無法聽見他落於人間最後的強咒,「……直至上聖者將心神獻與吾……吾願以神能為價,令此咒術永恆不滅。」
大水轉眼滾滾而來,金夏國因他的強咒,土地瞬間崩裂,永恆沉於大洋,眾神祝禱而生的文明毀於一旦,後世不知曾有金夏國存在。
新史文明在東方大地顢預重展,開啟另一章史頁……
第9章(1)
天色忽然轉暗,滂沱大雨一剎而至,山路蜿蜒,山壁黃土隨大雨沖刷而下,柏油路上泥水奔流,桿馬車駛過,黃色泥水噴濺而起。
碎石子隨黃泥水散落路面,悍馬車輕微震動,葛烈安望了眼副駕駛座睡著的於凡,減緩車子的速度。
他時常想起金夏國沉洋那日,他若沒進皇城,一切或許會不同。
那日他在皇城外,聽見風與群樹哀哀低泣,金夏大地為即將發生的悲傷低鳴,群樹低語,古曉霖將因毒身亡,夏帝將因憂傷致使民生百業凋零。
他聞言大驚,本以為可逆天命,只要古曉霖未因毒而死,金夏國文化必可達鼎盛,他不想古曉霖數十世的心血付諸流水。
於是他奔入皇城,可最後非但沒能救到古曉霖,反倒讓阢爾夏的神能衝破禁錮,對古曉霖下了永恆咒術。
沒想他的最後一步不但使金夏國一瞬滅亡,更讓古曉霖生生世世受咒術禁錮,無法解脫……
葛烈安悔恨不已,選擇了生生世世與古曉霖同生、護她,不是因為他與古曉霖曾同為一體,而是因為虧欠,他一直認為,最後那一步他錯得徹底。
若不進皇城,阢爾夏至多憂傷悲痛一生,神能卻不至衝破禁錮,自然無法對古曉霖行強大咒術,金夏國即使民生百業凋零,也不至瞬間沉海滅亡,文明依舊能傳承下去。
因他一念之差,古曉霖一世一世重生於東方之地,她曾嘗過的百草之苦又在東方之地重來一回。
而她與夏帝一世世相逢,卻也一世世以恨寫死局……
悍馬車壓過一顆大石造成劇烈震動,把副駕駛座的於凡驚醒了。
「吵醒你了?」
於凡搖頭,輕輕歎口氣,「醒了好,剛才夢到過去。」
「又夢到金夏國?」她總是夢見那一世。
「夢見金夏,夢見過去許多世。」她跟夏困在相同悲劇裡,生生世世無法逃脫。
夏曾為帝王、曾為貴族,但他每一世身邊始終妻妾數十,他們相逢得晚,夏每世寵她,最終為她招來妻妾的妒恨,她一世世冷漠等著彷彿注定好的悲劇發生,葛烈安想救她脫離苦難,卻始終毫無辦法。
每一世走到末了,夏總是恨她,恨她冷漠、恨她想隨葛烈安而去。
距離上一世已三百年,她蒼老的靈魂因夏一世又一世的恨疲累至極,遂使用神能逆咒,換得三百年暫時解脫,卻耗損了大半神能。
三百年後,她甦醒轉生成為於凡,這世界變得十分不同,有車、有船、有飛機,網絡更是無遠弗屆,這星球成長迅速卻岌岌可危,轉生後最令她無法置信的是,短短三百年,這古老星球竟暴增了數十億人口。
她曾在東方大地十數世為巫女,以神能為人治病,並識藥草,而後又以十數世流傳藥草,為人醫病。如今她的能量到這一世應是盡頭,她已無多餘氣力為這原該深受祝福,如今卻困境重重的星球再做些什麼了。
「除了科技文明之外,你認為如今與三百年前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葛烈安笑了笑,說:「男人只能娶一個老婆?」這裡的男人只能娶一妻,或許是於凡解脫強咒的機會,夏與於凡若能無恨、無妒過完這世,咒術也許就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