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經過一片集市,少年被攤販賣的眾多新奇物事所吸引,忍不住下馬拉住馬韁,邊走邊看,偶爾詢價一二,並不為了購買,只為了問個樂趣。
一位賣骨頭吊墜的大叔打量著他,問道:「這位小哥是外鄉來的吧?」
少年答道:「說是外鄉也算是近鄰,我是從京城來的。」
大叔了然點頭,「哦……你是說從昊月國來的?」
少年笑道:「大叔,這裡也算是昊月的土地吧?不能因為仙蘭人在這裡住得久了,就把這裡當做是自己的地盤了。」
旁邊一名漢子聽了,皺眉說道:「你這人說什麼呢?我們仙蘭人在這裡替昊月看住門戶,八千人馬浴血奮戰打退秋薊十萬敵軍,我們是昊月的恩人,怎麼就不能把這裡當自己的土地了?昊月皇帝就是拱手把這塊地送給我們,我們還嫌小呢!」
少年轉頭看他,淡淡道:「仙蘭人這樣有骨氣,就應該在蚩南以外另辟疆土,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家,現在國不國、民不民的獨霸一方,和公然入侵的秋薊比起來,也沒有高尚到哪裡去。」
壯漢牛眼一瞪,揮起拳頭道:「你說什麼!你這個昊月人,看你細得像麻稈一樣,若是敵人打過來,一拳就把你打回娘胎裡了,還好意思說什麼高尚不高尚!」
少年退後一步,左手負後,右手平伸於身前,笑盈盈道:「這位大哥口氣這樣沖,大概是個練家子,咱們不如來比一比,我只用一隻手和你打,你若是能在三招之內逼得我後退一步,就算你贏,我立刻對仙蘭人心悅誠服,在這裡大喊三聲『仙蘭人是昊月的恩人』,如何?」
大漢勃然大怒,「什麼?三招之內逼你後退一步?你以為我一拳下去,你的小命還保得住嗎?」
大漢最後一個字出口之時,拳風已經呼呼地直奔少年的面門而去,少年格擋出手,看似沒有多少力道,也並未正面和大漢撞擊,卻繞過大漢的拳頭,在他的手腕上一黏一拽,竟將大漢拽得蹬蹬蹬前撲四、五步,接著踉蹌摔倒在地。
大漢震驚的坐在地上再看向少年—少年依舊笑咪咪地望著他,還是剛才那個姿勢,只是轉了一個身,小手招招,示意他再打。
大漢大吼一聲,彈跳起身,掄拳撲了過來,少年抬腿一踢,腳尖踢到大漢的下頷,但少年的力度控制得又準又巧,正當大漢以為下巴就要被踢碎之際,感覺到少年只是輕輕點了一下。可這一下也把大漢驚出一身冷汗,沉重的身形陡然頓住,第三招不知道該不該再出手。
少年笑咪咪地說:「這位大哥,論武功您不是我的對手,就不要勉強了。我和您無冤無仇的,咱們打這種架真是莫名其妙。我看您身手勇猛,當年哈格桑和秋薊國打仗的時候,您上戰場了嗎?」
大漢驕傲地說:「當然去了!我就是哈格桑手下鷹軍中的一員!」
「那真是失敬失敬了!」少年拱手道:「原來大哥也是一位哈格桑!」
大漢心中敬畏他的武功,兩招之後也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本覺得自己今天丟盡了面子,正進退維谷之時,少年竟然突然改了口氣,對他這般客氣敬重,立時又覺得顏面有光,咧嘴一笑,拍著少年的肩膀說:「你這個小兄弟也有意思。年紀輕輕功夫不錯,不如跟著咱們哈格桑吧!保準你將來能做個隊長!」
少年呵呵笑道:「多謝這位大哥的美意。可我是昊月人,我心中最愛的也是昊月的軍隊,就像大哥你喜歡仙蘭的軍人一樣,我若是隨隨便便投靠了仙蘭,不就成了昊月的叛徒?」
大漢歪著頭想了想,點頭笑道:「你說的也是。」然後豎起大拇指,「有骨氣!不做叛徒!」
少年覺得這大漢真是純樸單純得可愛,與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便又問道:「大哥,這裡距離哈格桑的南圓羽香還有多遠?」
「你騎著馬往前騎,看到日頭落到山背後的時候,差不多就到了。」大漢看著天色回答。
退到一旁看兩人打鬥的那位大叔,此時才戰戰兢兢地開口說道:「這位小哥既然是昊月來的,我向你問個人啊。」
少年回頭說:「大叔請說無妨。」
「你們昊月國中那位叫杜什麼的小姐,據說就要嫁給我們哈格桑了,她人怎麼樣?」
少年笑道:「大叔這話讓我怎麼回答?那位杜小姐養在深閨人未識,哪裡是我能見得到的。」
「什麼叫養在深閨人未識?」大叔聽不懂他說的詩句。
少年只好解釋道:「就是……大門不出二!」不邁,不會隨便跑出來溜躂讓我們普通百姓看到。」
大叔頻頻點頭,「是的是的,女孩子就是這樣才守規矩。咱們仙蘭的女孩子也是這樣的。」
忽然間,周圍人群一陣騷動,傳來陣陣歡呼之聲。
少年好奇地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大漢激動地從路邊跑過來,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說:「快看!哈格桑來了!」
少年舉目向遠處看去,只見一隊人馬風馳電掣般掠過他們面前,當先那人,一身玄色如夜如風,雄姿英發,身後的披風在戰馬上飛揚成旗,並不灼人的紅日也貪慕他的俊朗威儀,在他的面龐上細細描繪著五官輪廓,如畫筆勾勒。
周圍的仙蘭人都興奮地跑到路邊歡呼致意,歐陽靖縱馬過去,未及與眾人說話攀談,只以笑容匆匆回應。
這一隊人馬不過七、八人,氣勢卻如千軍萬馬一般。
少年癡癡地看著,不禁感慨道:「當世英雄應如是啊!」
第2章(1)
歐陽靖匆匆走回紫色穹頂的天廬,這裡是屬於他的私堂。
達齊正在門前等他,見他回來,主動迎上說道:「古隆長老正在裡面等您。」
歐陽靖沉聲問道:「我派你去接親的計劃他知道嗎?」
「沒有族長的吩咐,我怎麼敢說?但是古隆長老對這樁婚事一直很不滿,您看您昨夜躲出去了,他竟在裡面等了您一天一夜,我看這件事要您親自和他說清楚了。」
歐陽靖雙眉微蹙,沉默不語的踏上台階。
仙蘭人的住宅叫「天廬」,乃是天空之下的房屋之意。仙蘭人生性喜歡親近大自然,所以也許每間房屋的空間並不大,但前面一定要有寬闊的場院。
歐陽靖的天廬並不豪華,只是佔地較大些。從正門走進,還未走到內堂,只見院中站了二十多名仙蘭士兵,一見他進來,全都單膝跪地高呼「哈格桑萬歲」。
歐陽靖笑道:「古長老出門都要這麼多人護衛嗎?」
古隆聽到聲音從內堂走出,站在門旁,冷著臉說:「這是給你準備的。」
「給我?」他不解地問道:「我要這些人做什麼?又不需要上陣打仗,再說我這天廬也沒有這麼多空房間可以讓他們住啊。」
「昊月那個女人肯定不簡單,昊月皇帝派她來,不知道帶了多少狡詐心機要刺探你的心意,只怕會有各種手段對你不利,你這裡平日只有幾個下人伺候,防衛鬆懈,倘若被人抓住漏洞……」
「古爺爺—」歐陽靖突然叫出只有私下才會喊他的親暱稱呼,但是神情極為嚴肅,「你覺得昊月皇帝會派人來殺我嗎?」
古隆板著臉說:「說不准呢。那個男人無情無義,鐵石心腸,我不信他。」
「但我信。」他的聲音揚高幾分,魄力如山,「這件事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便像蚩南山一樣不可動搖。出爾反爾的無恥小人,是仙蘭人眼中的蒼蠅、腳下的牛糞。古爺爺若是現在把這幾十人硬生生安插在我這裡,我還是這草原上的膽小兔子,反倒讓昊月人看不起了。古爺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您若是尊我這個一族之長,就請把人帶回。一個昊月女人我都對付不了,又怎麼統領這八百里草原上的數萬仙蘭人?」
古隆見他動了怒,句句誠懇又字字尖銳,沉著黑臉說道:「你做事這樣輕率,若是惹出大亂,該怎樣面對你死去的母親?」
歐陽靖一笑,「是人總有死的一天,我此生事事問心無愧,有什麼怕見母親的?」
古隆氣呼呼地瞪他一眼,帶人走了。
達齊長吁一口氣,悄悄走到他身邊說道:「古長老越來越喜歡插手族內事務了,他總是這樣倚老賣老,才真的是族內的隱患。」
歐陽靖看他一眼,淡淡說道:「但他總是我們的祖輩,為仙蘭立下赫赫戰功,小時候承他救助,我才得以活命。我既然叫他一聲古爺爺,便會一直尊重他。」
達齊聽他似是在警示自己,忙轉換話題道:「聽說昊月那邊的送婚車隊已經啟程,最多七天就會到蚩南了。族長真的要我去接那位新娘的話,我是不是該先到蚩南山口去駐紮幾日,以免錯過。」
歐陽靖仰頭看天,喃喃道:「從北而來的風,會把咱們這位新娘的氣息吹到南圓羽香的,你不用太過緊張。我上次和你說過,我並不喜歡這種嬌嬌大小姐,對她沒有任何期待。古長老的如臨大敵已經讓我覺得好笑,你現在又滿心想要隆重以待,更不是我的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