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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芭芭拉·卡德蘭

  「留下去不走了嗎?」

  「不走了!」

  他眼睛瞅著她,說道:

  「當然,你說的是違心之言。你年輕,又漂亮。為什麼這樣不喜歡巴黎?」

  他停了下來,像是在等泰麗莎回答。她很快想到該怎麼應答。

  「我同您說過了,我在這裡很快活,先生,」她說,「我的助手也一樣。」

  「我想還有你的小狗!」

  泰麗莎已經小心謹慎地把羅弗交給珍妮照管,希望侯爵不會知道它的存在。

  現在她記起來了,當她從「大王」的圍場跑開時,羅弗從樹下面跑了過來——它當時正在挖另一個兔子洞——然後跟著她走過圍牆的門。

  「它是一條非常好的小狗。」她連忙說。

  「當然,小姐,就像我應當有我的動物一樣,你也應當有你的動物,這才公平!」

  她沒有講話,過了一會,他繼續說:

  「波薇小姐,過去我由於有許多缺點而遭到非議,至於因為怠慢了一隻老虎而受到譴責,這倒是生平頭一回!」

  泰麗莎一想,他這是在挖苦她吶,於是便趕緊說:

  「我相信一個人如果把一隻動物從它出生之日起就餵養,動物就會把他看作親生父母,我餵養的一隻小馬駒,死了母親後就是這樣看我的。」

  「這隻小馬駒現在在哪兒?」侯爵問道。

  「在英國。」

  「你丟下它啦?」

  「我沒有……別的辦法。」

  她想到她和那些馬是多麼難捨難分,她的聲音突然難過得顫抖起來。

  在她父親離去後,她和母親安靜地住在道爾屋,這時,馬是她唯一的夥伴,特別是在母親生病的時候。

  「雖然沒有人告訴過我,但是我猜想,」侯爵說,「自從你到這裡以來,你一直在騎我的馬。」

  泰麗莎又在看著他,這一次是帶著懇求的眼光,雖然她自己沒有意識到。

  「我一直幫助訓練它們,先生,」她回答說,「我每天騎著它們跳障礙。」

  「你一定會覺得障礙相當高?」

  泰麗莎搖了搖頭。

  「不,馬對這種高度習慣了,所以我想應當再提高一點。」

  真想不到,侯爵把頭往後一仰,笑了起來。

  泰麗莎吃驚地看著他。他說:

  「我簡直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很遺憾,我離開家太久了。等我回來,我發現一個自稱是我的廚師的年輕女子,竟馴服了我的老虎,這隻老虎本來是很兇猛的,現在又在騎我的馬,無疑,她一直在我的莊園搞一些革新,這些革新在適當的時候會卓見成效的。」

  泰麗莎雙手交叉緊握十指。

  「先生,如果您認為這是很不禮貌的,我很抱歉。但是您不在這裡,人人都好像覺得自己被遺忘了,而對……我來說,簡直太……好了。」

  「你真認為你會長期安心過這種生活嗎?」

  「那還用說!」

  「那麼,當然,小姐,我只能向你祝福,並用東方的方式對你說,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您是說我可以繼續騎馬嗎?」

  「如果你樂意如此的話。」

  「你不會讓『大王』來和我作對吧?」

  侯爵笑了。

  「我不打算再勸你小心,因為我認為用不著了。」

  泰麗莎笑了。

  「我想『大王』是信任我的,我也非常,非常感激,先生,您也信任我。」

  她好像覺得談話到此結束,她站了起來,但是侯爵說:

  「你仍然沒有對我解釋你為什麼從英國來。」

  她設有回答,過了一會,他說:

  「那好吧,我不會逼你的,如果你需要的是別墅的安全,那麼我想你找不到一個更好的藏身之地了。」

  最後幾個字把泰麗莎聽愣了,她望著他,知道對方是故意這樣講來看她的反應的。

  再假裝下去已經沒有用了。

  「是的,我是在躲,」她說,「我在這裡的確感到安全。」

  「我想,如果我請你信任我,把你害怕的原因告訴我,」侯爵說,「那完全多餘,是吧。」

  泰麗莎搖了搖頭。他繼續說:

  「那末,你為什麼討厭巴黎呢?」

  侯爵沒有逼她道出她為什麼要躲起來的原因,對此泰麗莎很感激,她說:

  「原因之一是,我想,像威尼斯人一樣,法國人追求享樂,因此毀了自己,他們似乎完全忘了兵臨城下,他們隨時可能被人征服。」

  她講話的口氣好像回答母親當年提的問題那樣。

  講完之後她才知道侯爵驚呆了,瞇著眼睛在看她。

  「你為什麼說這些?」他提高嗓門說,「是誰告訴你兵臨城下的?」

  泰麗莎臉紅了。

  「我一直住在倫敦。但是我母親每星期都收到法國來的報紙。所以從《日報》到非常革命的報紙我都看過。」

  「你從那些報紙看出來些什麼呢?」

  她已經講了很多,看來如果這會兒不把他想聽到的告訴他,似乎不應該。

  「有兩件事我母親認為是肯定的,」泰麗莎說,「第一,普魯士人遲早會打法國,使法國蒙上恥辱。第二,收入極差的法國勞動人民遲早會再次揭竿而起。」

  講著、講著泰麗莎便慷慨激昂起來,這是因為回答這些問題時,她禁不住想到眼前這位侯爵和自己的父親一樣,在事關國家興亡的危急時刻,不是以匹夫有責自律,反而沉湎於女色,動輒一擲千金。

  她的眼睛在和他的相遇時,流露出了輕蔑和憂鬱。

  侯爵顯然大出意外,因而一時語塞。過一會兒,他說:

  「你身在英國,怎麼知道這類事?」

  「先生,我剛才說了,我們看報紙,雖然我母親同她在法國的親戚沒有聯繫,可是對她所愛的國家有一種洞察力,簡直就像直覺。」

  「你有同感嗎?」

  「我只知道,我恨巴黎的荒淫無度和紙醉金迷。」

  這時,她好像感到她必須把話頭打住,於是她又說:

  「現在您可以理解我為什麼要待在這裡,因為這裡沒有什麼東西來玷污上帝賦予的美。」

  令她驚訝的是,侯爵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輕輕地說:

  「誰同你過不去?誰使你對巴黎的一切事物如此深惡痛絕?是一個男子嗎?」

  泰麗莎像一只受驚的小鹿一樣跳了起來。

  「這點不足為外人道,先生,」她說,「我認為,我是您的傭人,您這樣問我是不對的,我還要幹活,您看我可以走了嗎?」

  她沒有看他,只是行了一個屈膝禮,就匆匆朝門口走去。

  等她走到門口時,侯爵才提高嗓門說:

  「等一等,小姐。」

  即使她已經轉動了門柄,她仍然勉強地停了下來,發現侯爵已經站了起來,看著她。

  「我們的話還沒有談完,」他說。「由於我對這事兒感興趣,我現在放你走,去幹你的活,但是我想今天晚些時候再同你談。明白嗎?」

  泰麗莎倒吸了一口氣。

  她本想和他爭辯,說她的崗位是在廚房,但是不知為什麼一時卻難以開口。

  雖然她對自己如此唯唯諾諾頗為生氣,但是她仍然只說:

  「很好,先生,我等著您叫便是了。」

  她邊說,邊走出門,等她走到外面,快步走過過道,上了樓,走進小客廳,這才發現珍妮和羅弗在等她。

  *  *  *

  泰麗莎為侯爵做了一頓精美可口的午餐。她很高興地發現,她過去沒有見過的食品現在從花園源源而至。

  從自用農場運來了童子雞、火腿和新制的黃油,還有大量奶油。

  還有獵場看守人送來的野兔和野鴨,林場守護人來問,侯爵是不是想要一頭宰好了的小獐鹿·此外還有肥鴿,有從溪水裡現撈上來的鱒魚,水利的管家說,如果她需要鮭魚,他可以上離這裡只有兩英里的一條最近的河裡去撈。

  「如果我們把這些吃的統統都做出來,」泰麗莎對珍妮說,「足夠一軍團人吃飽肚子!」

  侯爵吃罷午飯,她和珍妮也剛剛吃完,管家又捎口信要她去。

  「小姐,侯爵先生要您到馬廄去,他在那裡。他想跑馬。」

  泰麗莎還沒有來得及回答,珍妮就悄悄對她說:

  「告訴他,你不舒服。他不能向你作這種要求。」

  「我想騎馬。」泰麗莎反對說。

  「但是不能同侯爵一塊騎。我不許!咱們不在這兒待了!」

  管家還在等著,泰麗莎說:

  「麻煩您告訴侯爵先生,我換好衣服,馬上到馬廄去找他。」

  等他把門一關,珍妮就跳起來說:

  「除非等我死了,小姐!我不讓您同這人攪在一起!我這就上樓收拾箱子去!」

  「別犯傻了,」泰麗莎回答說,「侯爵不是對我感興趣,只不過他認為我有什麼事瞞著他。」

  停了一下,她接著說:

  「如果他根據我今天早上談的那些情況,便認定我是一名奸細,那也不足為怪。」

  「一名奸細。」珍妮重複道。

  「他覺得這事很奇怪,為什麼我對法國和普魯士人的如意算盤居然知道得那麼清楚。你記得,媽媽以前老愛談這些事的。」

  珍妮明確地說:「不管你怎麼說,小姐,他還是一個法國男子,法國男人是不可靠的,天下烏鴉一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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