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來,布朗托梅先生微笑著說:「小姐,您不太講究實際!您還沒有問過我您的工資是多少呢。」
「沒有,當然沒有!」泰麗莎趕緊說,「我忘了。」
「就法國廚師而言,不問工資是少有的,」他說,「但是我當然必須要問,您要多少工資?」
泰麗莎努力去回想,過去在大宅時母親付給了廚師多少錢,但是想不起來了。「我初來乍到,出國也有些日子了,我想工資該多少,先生,您是不會虧待我的。您看著給吧!」
布朗托梅先生笑了。
「您這麼說讓人覺得奇怪,小姐,但是正如您所說,我是不會虧待您的。您幹得好,以後隨時加沒有問題。」
接著,他說他會給泰麗莎一筆數目不小的工資,珍妮的工資是這個數字的一半。很快就談妥了,她尋思,事情辦得挺順,這多虧蕾兒,因為近期一段內是用不著擔心了。
在她起身告別時,這位先生忽然欲言且止字斟句酌地說:「您不會怪我說話唐突吧,小姐,儘管您告訴我您經驗豐富,您這麼年輕,您的樣子確實是不大像幹這行的。我建議您不要同有時住在別墅的客人有什麼瓜葛才好。」他講話的語氣使泰麗莎一下子就明向了,他指的是男女間的瓜葛。
馬上她的態度變了,她用與剛才講話時完全不同的硬梆梆的口氣說:「您放心好了,先生,我不想同別人拉拉扯扯,我要待在我該待的地方,這就是說只待在廚房!」
她相信布朗托梅先生的眼裡一定會表現出驚訝,但是她沒有去看,就決然地穿過房子向門口走去。
他匆忙地為她開門,並排地走在過道上。
當他們走到大廳時,他問道:「您在英國時,那裡的天氣怎樣?」
「陰沉,多雲,而且相當冷。」泰麗莎回答說。
在她講話時,她通過一扇開著的門瞥了一眼外邊的陽光和花朵。
「那麼,我相信,相形之下,法國的天氣就非常宜人了。」布朗托梅先生說。他又說,「我希望,小姐,您在別墅會過得非常快活。火車明早十點開,我會指示傭人提前一小時到羅浮飯店去接你們。車票當然由他買好,一路照顧你們。」
「謝謝您,先生,真太謝謝了!「泰麗莎和他握了握手,然後上了敞篷馬車。
車子開動時,她向布朗托梅先生揮手致意,然後向後靠著坐好。
當馬車順著香捨麗樹大街走下去時,她真想要高興地大喊大叫,因為她心想事成:她不僅有地方可去,而且還是在鄉下。
這一天下余時間可以由她倆自行支配,她們在大街上通達,看看商店櫥窗,在一家餐館外邊的人行道上吃糕點。
在她們回到飯店時,她們並不覺得累。泰麗沙於是說:「咱們今晚何不出去上飯館吃飯,我知道,要是在英國,這樣做有失身份,但是畢竟是在巴黎,誰會知道?」
珍妮提高嗓門說:「咱們決不能這麼幹,小姐!」
珍妮把溜到嘴邊的話縮回去了。
她知道泰麗莎的美貌如何引起了附近所有男人的注意,這是她過去不知道的。這位老女傭人想,她不如她母親漂亮,但是她有一種朝氣,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這種氣質幾乎像陽光一樣閃耀跳動。
甚至招待她們的侍應生也帶著讚歎的心情向她微笑,而且不斷地跑到她們的餐桌邊,問她們還要不要什麼。
「快到鄉下去,越快越好!小姐,」珍妮提高嗓門說,「我們今晚就在這裡吃飯,對吃飯的事不能胡來!」
她離開了泰麗莎回到自己的臥室,把房門狠狠地一甩。
泰麗莎往床上一坐。
她對用鼻子路她的小狗說:「羅弗,我們現在不能夠做任何解悶消遣的事,等到我們老了,又對解悶消遣不感興趣了,真慘!」
她不知道,還要過多久她叔父才會知道她已經出走,而且義無反顧。
她估計,她叔父一個星期或十天後會搬進大宅,然後,他可能會開始打聽她的下落。使她感到寬慰的是,她知道有了她為侯爵做廚師掙來的工資,她用不著去動用她心目中的「留窩雞蛋」——她和珍妮藏在身上的錢了。
她不能不想到布朗托梅先生警告她不要同留宿客人有瓜葛時的表情。
她還要更加小心,手頭要有足夠的現錢,等到什麼時候她不想幹了就可以離開這所別墅。
晚上,正該她們下樓吃晚飯時,珍妮跑到她的睡房來說:「小姐,我有話同你說。」
泰麗莎剛洗完澡,正對著鏡子梳理頭髮。
她回過頭來笑著說:「怎麼回事?」
珍妮堅決地說,咱們明天不該到別墅去。
泰麗莎從鏡子前轉過頭來看著珍妮。
「不該去?幹嘛不該去?」
珍妮沒有馬上回話,泰麗莎知道她這是在找合適的詞兒。珍妮回答說:「我在樓下和飯店裡的一些人聊了聊,他們和我講了薩雷侯爵的事。」
「我猜得到他們都說了他一些什麼,」泰麗莎說,「我不想聽!」
珍妮走近她說:「您得聽,小姐。您同那麼一個人住在同一個屋頂下是不對、不合適。再說這個爺們到處拈花惹草名聲不好。」
「哦,小姐,珍妮幾乎是用哭腔在說讓咱們回美國吧!」
「我不會和他接乎在一起,」泰麗莎平靜地說,「我只給他當廚師。」
見珍妮還想爭辯,她生氣了,說道:「嚇,我說珍妮,別犯傻了,你知道爸爸住在大宅時對哪個女傭人行過一眼、做過哪怕是有一絲一毫出格的事麼?」
想了一會,她又說:「我記得,一次一位熟人帶上自家的家庭教師跑掉時,爸爸就說過,兔子都不吃窩邊草哩!」
珍妮倒吸了一口氣。
「這些話都在理,小姐,可是您卻是要同侯爵住在一個屋頂下呀!」
「如果別墅象大宅那樣大,我們和侯爵主僕之間也許就同隔了一座山似的!」泰麗莎回答說。
她看到珍妮稍稍消了點氣,又往卜說:「你進來之前,我也正在想,如果真有什麼事,侯爵讓我害怕的話,咱們手頭有的是錢。」
她把頭髮梳好,又說道:「要是咱倆成天提著心,好珍妮,咱們可以跳上一列火車隨便往哪兒去都成,也許去意大利。我一直想看看羅馬。」
珍妮笑了一笑。
「哦!小姐,我不知道跟你說什麼好,真的不知道!但是我擔心,格外擔心的一件事,就是你跳出了泥坑又跳進火炕,這下麻煩可大了。」
「照你說的,」泰麗莎輕鬆地說,「如果我真是遇到了麻煩,你決不會見死不救的。」泰麗莎講著講著,站起身來走到窗前。
從那裡可以看到巴黎房屋的屋頂,在這麼多房屋的後面,太陽在燦爛的晚霞中西沉。「這是一場冒險,珍妮,」她平靜地說,「我自由了,誰也不能強我所難,我知道,冥冥之中有母親在保佑我,有你和她在我身邊,我怎麼會遭到傷害呢?」
她講完之後,好一陣沒開口,她轉過身來,只見老女傭人的面頰上雙淚長流。她擁抱著她,說道:「沒事,珍妮,我保證沒事,至少你和我,還有小狗羅弗,是會在一起的!」
第四章
薩雷侯爵呷了一口酒,突然感到心裡發煩。
當時他正在參加有生以來最奢侈的一次晚會,在晚會結束時,他感到這一晚上就像多吃了醃野豬肉一樣,心裡堵得慌。
晚會是一名貴族舉行的。這位貴族正在追求拿破侖親王的情婦。晚會的奢華鋪張和別出心裁是歷來狂歡會不曾有過的。
晚餐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菜餚,每一道菜都稀奇少見,就像曾經引起羅馬人食慾的孔雀舌頭。
然後是創新畫展,其色情之大膽使《伽摩典》為之遜色。舞廳的地板上撒滿了巴黎能夠找得到的最名貴的蘭花。
侯爵記起來,還有一些別出心裁的噱頭,例如把五千法郎一張的鈔票放在冰西香蓮果杯下面,作為對在座每一個女士的饋贈。
還有就是從一個金瓶裡抽鑽石小飾物,如果飾物的與誰桌上的號碼一致,那麼飾物就歸他所有。
再就是超級佳釀了,當然,它就像創新圖畫一樣,使客人們的感官激動起來。侯爵環顧這間光線被小心地遮掩起來的屋子,只見除他以外,幾乎在座的每一個客人都在樓摟抱抱無暇它顧,在他看來,這種動作只有關起門來才能搞。
他十分明白,那坐在桌邊的伴侶,也是他目前的情婦,正在使出渾身解數來挑逗他,要煽起他內心的慾火。
實際上,這一切他早就司空見慣了。他仍然表現出一種坐懷不亂的氣度,他就有這號本事。
事實上,當他以不以為然的眼光看著周圍的場面時.他鼻子和嘴之間那種帶有玩世不恭意味的皺紋加深了。眼睛流露出一種毫不掩飾的輕蔑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