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煙』不能救活城主夫人嗎?」界賢者似乎早認定蕾帕兒沒救了。
「那要真有『鏡煙』才行。」堤懷淡扯著唇。「數百年來,我不曾見過真正找到『鏡煙』的人,連花到底長什麼模樣都沒見過。整個北方大陸,無處不存在著『鏡煙』的傳說,多少人歷經了無數的困難,從各個險地找回所謂的『鏡煙』,卻不曾見到哪一個成功。」
「難道『鏡煙』根本不存在?」
「這也難說,人界上父和學院長對『境煙』的存在不曾有疑問,只是真的存在的話……」堤懷看向蘭飛,意有所指的慨然道:「畢竟是春之神留下的,也許要特別的人才能找到!」
此時床上的莫英東發出痛苦的低吟。
「怎麼回事?他體內的氣好像在翻騰!」蘭飛忙再檢視。
見到那張俊朗的面龐狂冒冷汗,面色瞬紅再轉青,唇色慘白到駭人,筋脈張牙舞爪般綻浮出皮膚,相當猙獰駭人!
「英東──怎麼會這樣?」再探他的額溫和頸脈,竟冰寒到凍人!「賢者大人!」蘭飛朝界賢者求救。
「他的靈氣本就特別,可能是高燒後引起氣血的紊亂,堡內有一種草藥應可穩定他的情況。」堤懷把玩手中的酒杯道。「傑可在這待了一段時間應該清楚草藥放在何處,讓他拿給你吧!」
蘭飛出去後,界賢者將手上的白角琉璃杯放到一旁的矮几上,杯身映出床上莫英東真實的模樣。
他來到床邊,腰間的佩劍已緩緩離鞘,神色沉肅,微瞇起的雙瞳透出殺氣。
「聖氣、浩氣盡為一身,卻又斂藏如此強大到直逼魔皇大公的魔氣,甚至能吸納『影魔』的氣息,無論你是誰,如此複雜的氣息,留你都不是明智之舉。」
就因吸取了魔氣和體內的浩氣相衝撞,因此他體內正在轉化這些氣好和平共存,若沒成功,就是裂體而亡!
值此非常時刻,「黑魍古魔」在北方到底有多大的勢力,再加上此人立場不明;萬一未來若被人利用,禍害將比逃掉的「鏡魅」還重,種種憂慮下,此人不能留。
就在堤懷要喚出術法言語,卻發現他體內另外透出的訊息,同時一旁的「日出之形」飛到他肩上,長音低鳴的微叫,像在堤懷耳邊說話。
「是嗎?」堤懷淺笑回應。
腰際長劍卻是猛地出鞘,對準莫英東胸口,像感覺到異樣,昏沉中的莫英東驀然睜開眼,驟見半空利刃疾來,他劇愕卻動彈不得的──眼睜睜看著長劍貫穿胸口!
痛苦在瞬即的瞠目中,隨即眸瞳一翻,整個面色罩上灰沉!
堤懷放手後,插在莫英東胸膛上的長劍緩緩化成粉沙灑下胸膛消失,回身拍過腰際,他的佩劍依然完好在身旁。
「就依你之意,留下他。」坐回椅上,再次拿起酒杯品飲的堤懷,對著飛到膝上,一雙烏黑小眼瞅著他看的「日出之形」道。
此時,床上的莫英東不再痛苦低吟,面色也漸漸恢復正常。
夜幕再次籠罩的「沼綠古城」,城外依舊勁風疾掃,但礙於之前的魔瘴陰霾,堤懷命令城中上下入夜後必須得燈火全燃,不讓城中有任何陰森。明亮,是唯一能在夜晚穩定人心,消除對黑暗的恐懼多疑。
因此哪怕城外狂風不斷,夜色暗沉到不見任何星月殘影,「沼綠古城」都一片明亮。
「喝了藥,臉色和呼吸好像都平穩多了。」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莫英東呼吸漸趨平穩,蘭飛鬆口氣。
傍晚端藥來就見他似乎好很多了,只是呼吸急促,界賢者竟在她端來的藥內倒下隨身攜帶的酒,病人豈能喝酒,蘭飛一度不願意讓他喝下,界賢者卻堅持扶起他讓蘭飛將藥餵下。
蘭飛將近床邊一條直柱狀的火爐加滿柴薪,再擰一條冷毛巾替莫英東換上,伸手探他的溫度時,卻被他的囈語怔住。
「姊姊……」
姊姊?蘭飛眨了眨眼,看著那因高燒而繃緊的面容,緊閉的睫扉顫動,似正處於夢中。
「你很生氣……可是……我不後悔這樣的選擇,雖然……永遠再也見不到你……」俊秀的眉皺緊又放開,喃喃低語著:「但我終於找到……只要能改變……」
清俊面龐在高燒中,滿頰緋紅,相較於平時瀟灑的耍皮德性,此刻看來像個依賴人的小孩,不禁讓蘭飛心中一動。
「仔細看清楚,你和冬的眉目倒有幾分相像。」蘭飛伸手拂開他額前落髮,英朗中略帶幾分清秀雅致,和翔倒是挺像的。
冬不愛靠近人,唯一只會主動靠近她;冬也很少生病,一旦真病了,更不容易讓人見到他的病容,連她也不能見。
只有一次,冬真的病到昏沉,蘭飛堅定不離開,他無力反抗的任她握住手,竟一臉安心的沉睡了。
當時,面對第一次像個小孩般依賴人的冬,蘭飛興味的看顧一整夜。
「父親……走後,只剩我們……兩人了……」
這幽悵的夢囈,觸動蘭飛心中的憂傷,看著手指上麟紋圖形的戒指,帶有父親魂魄,回歸靈界的「蝶迦羅」唯一留給她的東西。
「但……義父……還有……大家的寄望……」莫英東像越來越煩躁的喘息,囈語已開始呢喃不清。「如果我能成功……就不會……不會是這樣的結果……姊姊……」
當他最後一聲再喚出時,蘭飛不禁握住他的手,發現對方竟下意識回握住,甚至不躁動的平靜下來。
「總算像個小弟弟的樣子,平時又跩又臭屁的,這樣像樣多了。」
這下她得意的伸指戳戳他的臉,看到那雙朗目皺起,蘭飛笑出,因為跟冬更像了。
第9章(2)
半夜,床上的人睜開眼,體內冷熱交加像要斷筋錯骨的劇痛已過去,這種輾轉的折磨他已忍了好幾回,厘著昏沉時,閃掠腦海的片段畫面。
他看向支著顱側睡著的蘭飛,一旁空了的藥碗,朦朧記憶中,似乎喝了兩次藥,最後一次喚醒他的聲音,帶著命令與……低哄。
哄!好一段時間沒感覺到了,從小到大,週遭關切的、嚴正的都有,但柔哄的要多過嚴厲的,大家對他和姊姊是滿滿的關愛,因此當他作下這個決定以來,得到的,是獨自承受全部的後果!
看著她,柔緞的白髮下,一張清靈、美麗的面容,和傳說中的容顏、性格分毫不差。像看到入神,有瞬間莫英東瞳色變了,他忙閉眸平抑激昂的心緒。
「與你為敵,非我所願,但是,我別無選擇。」
再次看向蘭飛,莫英東的神態及眼眸已經恢復平靜、堅毅,孤身承受萬般痛苦至此,他已沒有回頭的路。
「這裡……」漫步在群山環繞的樹林內,蘭飛訝看四周,不解自己為何置身在此。
陽光溫暖、明媚的山徑林木,四周的景色有著熟悉,一時想不起,只是她應該在北方,而且是在「沼綠古城」內,怎麼會來到這?
前方枝葉垂擋,隨手拂開,驟然映入眼前的,是一座被群山樹林圍繞的湖畔,泉水倒映湖邊蒼翠,澄澈清綠。
「那是──彎月湖──」第一次和月帝相遇的湖畔?!
蘭飛嚇得連退數步,冷汗瞬即淌下,第一個反應──馬上轉身飛奔,但──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界影術」應已失效,而她人在深北之地,月帝遠在「銀月古都」,就算是「月夢術」,也要相近到一定距離才行!
「現在……到底是夢?還是……真?!」
瞬間四周山青綠意,優美環繞的景象不再宜人,而是暗藏危機的嚇人!
這裡是深北方,無論「月夢術」或「界影術」都已對她失效,就算月帝有「魂神之軀」,以「銀月古都」和「北北地境」的距離,月帝的力量不可能到這來!
冷靜下來,或許她中了妖魔的術法?喜歡窺人內心弱點,再玩點術法騙人的妖魔多得是;雖然這種術法向來對星宮神將以上的人起不了作用,但以她目前失去半軀的特別狀況,很難說會不會不小心被魔氣幻象所欺!
會不會是逃脫的「鏡魅」?難道她現在迷失在鏡相中嗎?但是──
她非但感覺不到邪氣,甚至四周的氣息很像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月暉清氣!
當冷汗再次淌滑下時,耳邊忽傳來讓蘭飛徹底嚇縮膽子的聲音。
「見朕,讓你這麼害怕?」
「呃──」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一股微微的氣息撩過頸項!
「不能確定自己置身何處嗎?」冷冷怒笑的聲,再次道:「看看自己的手腕來確定如何?」
蘭飛頓感到右手腕一陣悸麻,她拉起衣袖,月帝烙在她腹下的金蛇,已竄到她手腕上來!能驅使烙印的金蛇,這表示──
月帝──來了?!
這個認知才撞入她腦中,恐慌一起,隨即「叩」的一記重擊傳來,蘭飛頭痛醒的坐起!
她竟然從床邊的椅上摔下來,蘭飛四處張望,她還在「沼綠古城」內,昨夜一整夜都在照顧莫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