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醒了,寶貝,你聞到那些食物的味道了嗎?再不醒來,我就吃成大胖子嚇你,什麼肌肉還是結實的腹肌統統只剩一坨肥肉,到時候要我恢復成讓你流口水的身材,可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了……」
他時時刻刻都在和她說話。她曾說過他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她要改觀了,這半個月他所說的話可能比這三十五年之間說的還多,他很肯定自己老了一定是個碎碎念的老頭子,但他就是想跟她說話,把孩童時期的自己說給她認識,就讀警校時的壓力說給她聽,和家人之間的相處,他也想跟她分享。
還有柔柔,柔柔來看過她好多次了,她是很專一的孩子,到現在見到荊玫還是會膩著她,躺在她身旁看著她流口水,誰都抱不走,一定要等柔柔睡著,關邵樺才能把柔柔抱回家。
關邵行撫著她的發。「明天除夕要讓老壯包紅包給你嗎?畢竟你也是小輩。」
一旁的陳子琳偷偷擦眼淚,壯叔暗暗歎氣,拍拍子琳的肩膀。
「哇,當然有,我老壯最愛發紅包了,拿了紅包明年就會順順利利的啊!」壯叔拿出一疊紅包開始發,大家開心地大笑,他也發了一個紅包給關邵行。
「我也有?」
「雖然你是我的頭,但誰教我的年紀比你大,拿了紅包,明年回來就別太操勞我喔!」
關邵行噙笑。「這是賄賂?」
壯叔大笑。「什麼咧!這叫打通關!」
他拿了個紅包放在荊玫手上。「妹子,給你的,趕快醒來,壯叔開偵防車當前導陪你飆重機──」
然後,壯叔突然愣住了。
關邵行機警地問:「怎麼了?」
壯叔指著荊玫的手指。「頭!妹、妹、妹子的手指在動!」
關邵行霍地起身,俯看著荊玫。「荊玫?」
她彎彎的長睫毛微弱地眨動著,一股巨大的喜悅衝擊而來。
「荊玫醒了!老壯,叫醫生!快!叫醫生!」
一時間,所有人亂成一團,叫醫生的叫醫生,荊夫人忙著通知兒子,沒事做的人則是手舞足蹈、開心歡呼!
第9章(2)
荊玫緩慢地睜開眼,模糊的影像慢慢清晰,思緒也漸漸清楚──
她看到關邵行,淚水倏地蓄滿眼眶。「不要……」她虛弱沙啞地低語,感覺胸口如火灼般的痛,喉嚨也好幹好痛。
她怎麼了?她不知道,她只記得他如何質疑她,想起他的不信任──
「荊玫……」薄薄的淚水遮住了關邵行的視線,他感謝老天恩賜,激動地偎著她的頸項哽咽流淚。「荊玫……」他只能不斷喚著她的名。
只是這樣的男兒淚,這樣的真情流露,荊玫完全感動不了。
荊玫虛弱地、用盡力氣地舉起手,推著他,用破碎的嗓音微微激動地說──
「放開我……」
她是那麼生氣,那麼悲憤,那麼傷心。
關邵行站直身,瞪大眼,無法置信地看著病床上傷心悲憤的女人。
這下別說關邵行了,包括所有人,全部愣住、傻眼了。
◎◎◎
關邵行必須拿出自己三十五年的修為,加上本身性格裡的剛正嚴謹,才不會一把抓起前面的桌子砸向主治醫生。
荊靖必須努力擺臭臉,聲援未來的女婿。這半個月來,他見識到關邵行的真情,也願意敞開雙臂接受他,只是在此之前,他對待妹妹的態度的確很欠扁……
啊,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
「醫生的意思是,我妹遺失短暫記憶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沒錯,荊玫是清醒了,但她大腦中的時間出了差錯,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天關邵行找她理論的時候,之後所有不管是喜怒哀樂、還是愛恨怨嗔的,她全忘了。
對,她全忘了。
「荊小姐腦部受到嚴重衝擊,雖然沒有直接的傷勢,但記憶卻產生了變化,不過這狀況是不是永久,會不會慢慢找回遺失的記憶,醫療團隊還要密切觀察。」
醫生很專業地解釋,但就某方而言他是很不安的,因為眼前一名高大的男人正嚴厲且殺氣騰騰地瞪著他──
連他冰冷的聲音都像從地底竄出來的一樣。
但荊靖心情很好。妹妹清醒了,不管記憶卡在哪,只要記得他這個大哥和家裡的一切就好,至於遺漏了哪部分?呵,他無所謂。「邵行,你嚇到醫生了,就幾天的記憶而已,沒什麼關係的──。」
關邵行的雙手用力往醫生辦公桌一拍。
沒、什、麼、關、系?
他憤怒地握起拳頭。對別人而言,這或許是幾天的記憶,但對他而言,卻代表兩人關係最重要的轉折!
她忘了那天,她讓人帶回警局的那一段;她忘了那晚,他攔車擄人的那一段。
她忘了那激情恩愛的一夜,忘了她自己是怎麼嬌吟著他的名字,渴望他的佔有,忘了自己熱情的回應,忘了他的吻,忘了他堅定火熱的眼神,忘了兩人不顧一切追求窒人且讓人尖叫的高潮……這些,她全忘了。
她忘了這麼重要纏綿的回憶,還選擇停留在兩人爭執、他巴不得忘得一乾二淨的時候──
「為什麼她的記憶會選擇卡在那裡?」他低吼,巴不得把挖土機開來撞一撞,這樣這些醫生就能親自體驗,不會只說觀察再觀察!
醫生捂著胸口快嚇死了。「這這這、這這這,關隊長……」他當然知道他的身份,他吞了口口水。「呃,可能是那段記憶對患者而言特別刻骨銘心,她的記憶才會停留在那裡。這種狀況在已知的醫學領域還是個謎,還要再觀察、觀察……」
刻骨銘心?她刻骨銘心的時刻不該是那時候!應該是他們激情纏綿的那一夜!
關邵行很想衝回病房找荊玫理論,他無法接受她遺漏了這麼重要的記憶,那是屬於他們最重要的一晚,她怎麼能忘記……
他回到病房,站在門口,停下了氣沖沖的腳步。他看著荊玫,清醒後,她仍然虛弱,但清澈的眼已是精神奕奕,還會瞪人。
他咧嘴笑,什麼怒氣都沒了。比起一直沉睡、忘了起床的她,現在哪怕是她拿刀砍他,他都得感謝老天對他的厚愛,讓他此生最愛的女人能回到他身邊!
至於那些恩愛纏綿,他有自信就算她忘了,再創造新的記憶又有什麼困難?第一次他能化解兩人間的爭執,第二次當然可以比照辦理。
真好,雖然氣她忘了他,但能夠看到她清醒了、生氣的感覺更是無比甜美。
重點是她能忘記受傷的那一段也好,對任何人而言,遭遇人群攻擊的混亂場面,即使身體的傷勢痊癒,他相信還是會在心裡留下難以抹滅的陰影。
荊母焦急地走過來。「邵行,醫生怎麼說?老天爺,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們還在高興小玫清醒了說,唉……」荊母沉重哀傷地歎了口氣。
關邵行望著荊玫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笑了。她能清醒過來,能忘記那些可怕的事,他發現遺失那些記憶真的沒那麼重要了。
他揚起唇角。「沒事的,醫生說荊玫狀況很好,只要恢復元氣,傷勢再穩定點就能出院回家。」
荊母聽了,總算放下擔憂。「太好了!只是你和小玫的事──」
荊靖出現在門口,摟著母親的肩膀。「媽,沒事沒事,我們先回家吧,你也該休息了,這裡就交給邵行吧,反正照顧荊玫是他的責任,哈!」
看得出來荊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因此荊家母子就在荊玫反對無效後離開醫院,連剛才協助她淨身、刷牙洗臉的荊家管家也一同離開。
偌大的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荊玫別過頭,理都不理他。一看到他,她就想到他的不信任,然後鼻子好酸好酸,自己好委屈好委屈……
關邵行看到一旁桌子上的豆花,那是小徐留下來的點心。他無奈地搖頭。早知道重案組那群兄弟的嗓門這麼有效,他一開始就叫他們全部到這裡來吼一吼。
他拿了豆花,坐在她身旁。她又看向另一邊,鐵了心不理他。
「這個豆花你還記得嗎?小徐和老壯他們開小差去買的點心,你好像很愛這個玩意。」
他拿了湯匙,嘗了口,揚起了笑。「哇,真好吃。」
荊玫一整個生氣。難道他看不出來她在生氣嗎?他怎麼可以這麼輕鬆?還偷吃人家買給她的豆花?
「你不能離開嗎?我不想見到你!」
「不能。」
「為什麼?」
他悠閒地吃豆花。
她耐不住,轉頭瞪他。「關邵行,我為什麼不離開?你不是很討厭我嗎?你不是認為我們兩個距離太大嗎?我是人人喊打的荊家人,你前程似錦,千萬別被我牽連了,既然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還是不要往來比較好!」
關邵行懷念地瞇起眼。她之前也說過同樣的話……
他記得當時自己是這麼回答。「我們之間的事……你想放棄了?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我愛上你?」
荊玫平靜地迎視他,眼神很受傷。「放棄?呵,沒開始又怎麼能說是放棄呢?關隊長,忘了那些胡說八道的事,荊家人最愛出爾反爾了,你別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