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一聽葉寒不想買,臉上笑容頓收。「沒錢!沒錢還敢站這窮看!去去去……別妨礙我做生意。」他抓起雞毛撣子揮一揮便將葉寒轟離攤前。
哼!走就走,幹麼趕人啊!葉寒轉過身離攤前行,一邊走路,一邊還偷扮著鬼臉。
古玩攤子前方不遠有人在賣文房四寶,攤上除了筆墨紙硯之外,還擺了不少攤老闆自繪的墨寶與繪像,其中一張,便是坐於馬上、英姿颯颯的花木蘭像。
葉寒不識字,自然看不懂標注在旁的繪像名字,她只是覺得眼前這幅圖漂亮,而且圖裡這英雄,俊美得不似男人。
「你喜歡?」買好馬匹的冉默風走來尋她,剛好瞧見她一臉癡癡地望著什麼,還以為是什麼女孩玩意,走近一瞧才發現竟是幅畫像。
冉默風站得很近,近到葉寒都可以察覺他身上熱氣,不知怎麼搞的,葉寒突然覺得有些害羞,她悄悄偷覦了冉默風一眼,然後解釋:「我只是覺得它很漂亮——噢,我說錯了,男人不能用漂亮形容,應該說,很好看。」
冉默風心想,也沒人用「好看」這兩字在形容男人——不過不要緊。他看著畫像,不得不承認繪者功力甚佳,花木蘭的英挺與女性的嬌媚,完美地融合一氣。
「你沒看錯,花木蘭的確是個漂亮的姑娘家,她當年代父出征,扮了男孩十二年,一直到戰亂乎息她返回故鄉,和她同袍的弟兄才驀地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葉寒聽得入迷,腦中跟著冉默風的解說,浮現了幅幅畫面——這花木蘭姑娘真是好樣的,比她還強,扮十二年男裝,竟從沒被發現!
「小哥喜歡這幅畫?」擺攤的書生瞧瞧葉寒表情,小聲低問。
葉寒朝他點了點頭,冉默風先前賞了她一錠銀,她一直攬著沒花——只是不知道夠不夠?
「它很貴麼?」葉寒問。
「看小哥你這麼喜歡,算你五兩銀子就好。」
「聽這價錢,葉寒開心地眉眼都笑開了。她手伸進衣袋正要掏錢,身旁的冉默風突然制住她的動作。
「我送你。」
「咦?」葉寒面露驚訝。「真的麼?」
不但買了畫,冉默風還挑了套文房四寶跟一迭黃紙。
為了答謝冉默風的大方,書生現場揮毫寫了一闕《木蘭辭》給葉寒。他笑著說;「有關花木蘭的種種事跡,這闕詞裡說得非常清楚。」
葉寒滿懷虔誠地瞧著眼前這張薄紙,說過無數次,葉寒不識字,但清俊飄逸的墨跡彷彿有著魔力一般,教她一見就捨不得放開。
冉默風瞧她那麼喜歡,也就沒叫她收著,讓她一路捧著看著走回賣馬的攤子。
「冉爺,可以告訴我,這上頭寫些什麼?」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歎息……」冉默風照著書生寫的《木蘭辭》念著。冉默風每念一句,葉寒就緊跟著學上一句。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歎息——」
兩人復誦著詩句一邊往前走,葉寒先前駐足過的古玩攤老闆聽見人聲,連忙堆滿了笑迎接,只是一回頭又見是葉寒,他登時朝空翻了陣白眼。
噯!老半天沒個像樣的客人上門,真是衰透!商人一臉不悅地理著攤上古器,突然眼尾餘光瞟見一個似曾相識的東西。
那個——
「我的老天啊!」他忍不住失聲驚歎,再揉一揉眼,他沒看錯,真的是集靈劍!老眼一不認出鑲在冉默風劍柄上那個古老的「靈」字銘刻,就跟他攤上那柄假貨一個樣!
商人趕忙喚來駐街上的乞丐頭兒,使了點銀子要他尾隨前方穿藍袍的公子。「他們一在某地駐足,馬上找人捎訊息給我,聽清楚了沒有?!」
乞丐頭兒一跟上,商人則手不停歇收拾攤上什物,他啊,忙著要跟人報訊領賞哩!
第四章
冉默風原意與葉寒一人一匹馬,以馬代步,可以縮短行程,早些返回蘇州冉府。沒想到葉寒聽見接下來行程得要騎馬,她雙手便緊抱馬販用來栓韁繩的柱子,說什麼就是不肯。
「我不要我不要——」
「格老子的,你倒是給我說個清楚明白,我家馬兒哪得罪你?你這麼討厭它?」馬販老闆生眼睛也沒看過像他這麼不識好歹的小廝,他場子裡教出的馬兒人人誇好說棒的,就這小哥這麼不識貨。
「不是我討厭它,是我怕!」葉寒抖著兩腿顫著聲音話說從頭。「當時我年紀還小,餓得緊又找不到東西吃,只好溜進馬廄偷馬兒吃的蘿蔔,怎知那馬兒脾氣那麼壞,我只吃了一根,它就朝我屁股咬了一口——」
自此,她就染上怕馬的毛病。遠遠看還可以,但只要離它太近,葉寒渾身汗毛都會豎起,更別提要她坐正比她大上兩倍的馬兒上頭——要她命直接拿刀砍了她麼,何苦折磨她!
馬販老闆聽完,頓時笑得滿地打跌。「噢噢,被馬咬屁股,真是笑破我肚皮!笑死人了……」
「笑『死了』就快死……還杵在那做什!」葉寒一臉憤恨的嘟囔。她可是在訴說悲慘往事耶,不同情她就算了,還笑那麼大聲。
馬販老闆揩揩沁出眼角的眼淚,突然看著冉默風正色說道:「可是你家公子爺銀兩早付了,別跟我說您要退一匹?」
「不,我兩匹都帶走。」冉默風說罷,隨即解開韁繩,將行李包袱等等什物堆在馬背上,之後一個蹬步,躍上了高大的黑色馬匹。
眼一望腳底下的葉寒仍舊緊抱著馬柱頻頻搖頭,冉默風不說話,只是將馬驅近,隨後一把拎起葉寒,將她往自個兒身後一放。
「耶?!」葉寒低頭一瞧,然後歪著頭感覺坐在馬上的滋味——別說,還挺不錯的哩!
「駕!」確定身後葉寒抓穩後冉默風揚聲一喝,黑馬與花馬隨即撒開大步前行。
隨著馬匹前進,夏天的暖風撲面迎來,葉寒瞇著眼覷瞧馬上就被拋到身後的風景,心裡突然有一種踩在雲端、騰雲駕霧的感覺。
「喔噢——」葉寒抓緊冉默風衣擺在他身後大叫。「原來這就是騎馬狂奔的感覺——我記得剛才那闕《木蘭辭》裡說,『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嘿嘿,難怪花木蘭會想要代父從軍,這感覺真的太棒了!」
望著前方的冉默風唇瓣微微一挑。「這麼說,你現在可以自個兒騎了?」
「這不行!」葉寒驚叫,唯恐冉默風真會叫她自個兒騎,兩隻小手忙不迭抱住他腰,活當他是馬場裡的栓馬柱。
冉默風心頭一震,當葉寒小手環上他腰,身子朝他背靠近,冉默風發現自己竟能嗅到葉寒的氣味——雖說她無施脂粉,但姑娘身上的味道,就是和臭汗涔涔的少年大不相同。
心頭亂糟糟,更慚愧的是,他竟會對一個個頭不到他下巴高的小姑娘產生慾望。冉默風凝眸注視前方調息呼吸,好半晌才將滿肚子渴望壓下。
「想想也真奇怪……」手環著冉默風臉貼在他背上好一會兒,葉寒突然發覺異樣,她盯著他寬闊的背,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說給冉默風聽。
「以往啊,我最討厭碰人或是被人碰了,像那五六兄弟,光看見他們我就心發毛,可是冉爺就是不一樣,像現在這樣抱著你,我也不會覺得彆扭或者不舒服……」
葉寒一邊說話,一邊將身子貼得更緊,渾然不覺身前的冉默風,早已渾身硬得像根鐵棍。
「怎麼會這樣呢?」葉寒喃喃問道。
冉默風無言。他也正捫心自問,一向討厭被人碰觸的他,為什麼偏偏不會對葉寒起反感?
是因她毫無女性嬌羞的緣故?不不,冉默風搖頭。若真不當她是女人,他方才就不會對她身上氣味有所反應。
「喂喂?!冉爺,幹麼又不說話!」葉寒等了半晌得不到響應,她皺皺眉頭扮了個鬼臉,不一會心思又轉到旁的事物上。「唉,對哦!您還沒告訴我,我們到蘇州去之後呢?我要做什麼?」
這問題安全。冉默風答道:「婢女。」
「您的麼?」
這問題逗笑了冉默風。「我常年在外,不需婢女服侍。你放心,我會安排你到我娘宅院工作,只要你好好表現,我娘她一定不會虧待你。」
葉寒一聽到了冉府反而不能跟冉默風在一塊,她揚起的唇角一斂,原本興致高昂的小臉頓時浮現愁雲。
「那我不去了。」葉寒沮喪地說。
「怎麼回事?」冉默風皺眉。
「我本來以為到了冉府之後,我還能和現在一樣,一直跟在冉爺您身邊——但沒想到,您送我到那兒的目的,只是想把我丟下。」
冉默風靜默了一會兒。「你一個姑娘家,常年跟在我身邊,不太方便。」
「花木蘭就可以。」葉寒嘟嘴辯駁。
這——
「我知道我這麼說任性,我也知道我該適可而止,不該要求太多,但——我就是不想跟您分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