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爺!這被子好軟、好軟、好軟啊!」只見一個小人兒在四腳大床上滾來滾去,下船時冉默風幫她繫上的髮帶已然鬆脫,瞧著她笑得一臉爛漫,冉默風突覺胸口一窒。
多希望能擁有她這笑臉永遠永遠。
「你站在那幹麼?來啊。」回頭一望冉默風沉思的眸,葉寒朝他招招手。沒想到冉默風也真乖,當真依言來到她身邊,就坐在她手指的位置上。
「你摸摸,真的很軟很滑對不對?」
她邊說話邊將絲被抓到冉默風手邊,冉默風只瞟了一眼,隨即便伸手幫她整理起頭髮。
「木梳給我。」
「喔。」葉寒應聲,隨後從懷裡掏出一柄梳,冉默風攏起她散落的發,一綹一綹地梳著。
葉寒回復女兒身不過半個多月,穿衣綁發等等瑣事全賴冉默風相助。冉默風先前也沒弄過這些女孩玩意,像梳發,他頂多只能做到幫她用條繩束住。
「你愛綢布,我待會兒就幫你買塊你喜愛的布料,看能否請托布莊老闆幫你做套衣裳,這樣你明天就可以穿。」
俗話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豪門出身的冉默風最是明白下人看主子第一眼是瞧哪,他可不想教葉寒受了委屈。
手指在黑髮上最後一繞,之後繫了個小結,冉默風將擱在一旁的木梳還給葉寒。「走吧。」
他朝她一勾手,葉寒一點頭,忙不迭從床上跳下。
出了「謫仙樓」大門,朝前走了五步再拐了彎,便是蘇州城裡最大的市集,裡面什麼都有,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吃的穿的什麼都賣。葉寒才走沒幾步。隨即被一陣吆喝聲給拉去了注意力。
「來呦!來呦!又香又甜的糖葫蘆——」
人潮往來瞧不見糖葫蘆小販,可他聲音與他頭上那支插滿艷紅色糖葫蘆竹帚,可大老遠就擄住了葉寒的目光,冉默風回頭一見她發亮的眼,二話不說,隨即走向前向小販買了一枝。
「吶。」
葉寒喜孜孜地伸手接下,隨後張嘴咬了一口。噢!她瞇眼露出無限滿足的陶醉表情。
「好吃麼?」冉默風看著她表情問。
「太棒了!」葉寒用力地點點頭。「我之前就一直很想試試糖葫蘆的滋味,它果然跟我想像中一樣好吃,嗯?!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他低頭望著她遞來的糖葫蘆,坦白說,他不愛吃甜,但在她那麼渴望分享的目光中,冉默風仍舊張嘴咬了一口。
唔……好甜。冉默風眉頭微微一皺。
「很好吃對吧!」話說完注意力馬上轉回她手上的糖食去。
瞧她吃得多專心,天塌下來或許都不曉得!冉默風拿她沒轍地搖了搖頭,隨後牽起她手,繼續往前走。
他,很享受著全心被她依賴的感覺。
找了家與冉府素無往來的布莊,在裡頭挑了塊白底帶藍的綢布,冉默風付好了帳,還跟店家約好明天一早,請他們直接把裁好的衣裳送至「謫仙樓」。
冉默風在前頭忙,在布裝裡隨意逛著的葉寒自也沒閒著。她早吃完了糖葫蘆,這會兒正好奇地蹲在店裡女繡工身邊,瞧她手起手落,不知在忙什麼東西。
葉寒指著她手裡的布料問:「這位漂亮的姐姐,可不可以麻煩你告訴我,你在做什麼?」
女繡工明顯一愣。「繡花啊什麼,難不成你之前沒做過?」
葉寒尷尬地笑了一下。「很多原因,所以我之前沒機緣碰觸——不過我看你繡這圖,感覺還真美呢!」
看在葉寒喚她漂亮姐姐、又誇她圖繡得美的分上,女繡工不跟她多計較,插好針梭。女繡工拿起一旁的繡樣,跟葉寒仔仔細細的介紹了起來。
「這圖有大有小,我剛繡那幅鴛鴦戲水,是打算用來繡荷包的——你該曉得荷包是什麼吧?」
這她當然知道,裝銀子的包包麼!葉寒趕忙點頭。
「那好,繡起來大概會成這樣——」
兩顆小頭湊在一塊嘰嘰咕咕,連冉默風來了也沒發現。
「走了,小寒兒。」
聽見他催促,葉寒連忙與女繡工揮手道別,只是走沒兩步,她突然叫了聲停。「等等。」
什麼事情?
冉默風回頭,只見葉寒一溜煙鑽進繡坊,不久見她從裡頭跑了出來,手裡還攬了一個油布包。
「你買了什麼?」冉默風問道。
葉寒只是搖著頭,甜笑地對他說了一句:「秘密。」
第九章
折騰了好半天,終於到見真章的時刻。
坐在抬往冉府的轎子裡,頭插琉璃玉簪、身穿水色羅衣的葉寒不住做著深呼吸。礙於禮俗,葉寒與冉默風兩人不能同坐一轎,然後她頭上這堆東西,又是珠啊玉的,搞得她一個頭兩個重,在裡頭悶了許久還不見轎停下,葉寒開始覺得有些煩了。
「少爺,您回來了!」
沒預警地響起一聲驚呼,轎裡的葉寒忙不迭掀開窗簾偷看,只見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衝到另一頂轎前,又是哭又是笑地看著出轎站定的冉默風。
「好久不見,方管事。」冉默風安撫地拍拍老管事肩膀,隨後轉身拂開轎簾攙扶葉寒出來。一站定,葉寒衝著老管事微笑,但一與她四目相對,老管事突然驚愕地連退三步。
「菱菱菱……菱兒姑娘!」
什麼?!葉寒轉頭朝冉默風看了一眼,後者臉上浮現一抹懊惱。
糟糕!他竟然忘了這件事。
「她她她——」老管事手指向葉寒。
冉默風大掌一伸將它按下,正色道:「方管事你看清楚,她不是菱兒,她名叫葉寒,是我未過門妻子。」
她不是菱兒姑娘?!方管事睜大老眼仔細打量葉寒,越看越能發現兩人的相異處,葉寒眉眼神韻開朗活潑,但丘菱兒則是寡笑莊重——沒錯,眼前姑娘的確不是菱兒……
「誰是菱兒姑娘?」葉寒在一旁輕聲問,可冉默風卻回頭看了她一眼,要她暫時別說話。
「回頭再跟你解釋。」
「真是對不起,是我失態,還望葉姑娘別跟老頭兒計較……」一確定葉寒不是死去多年的丘菱兒,方管事心魂稍定。他陪笑著領著雨人走進主屋下——綠竹居,一邊細訴冉默風離家這段時間宅子裡的改變。
冉默風截斷話尾,突然問道:「老夫人呢?」
「老夫人前兒個染了風寒,人現待在泮宮休息。少爺要我請老夫人過來麼?」泮宮,顧名思義,就是半璧臨水築蓋的大宅。
冉默風搖搖手。「我們自己過去。」
雖然冉默風這麼交代,但他倆前腳一走,老管事仍舊差人趕至泮宮通報——少爺帶著未過門的妻子回來,這等大事,怎可拖延!
從主宅到泮宮,中間以一道長長的曲橋相連。方才進門葉寒坐在轎內,無以細瞧冉府外觀,這會兒親身一走,她忍不住大呼可怕。「好在有你帶著,要是讓我自個兒走,大概三天三夜也沒法找著出口……」
「沒你想得複雜,冉府就四座宅院,泮宮、松苑、綠竹居、霞坊。我娘愛靜,屋邊半璧是湖的泮宮歸她,松苑歸我,剛才我們倆待的地方就是綠竹居,它是主屋。至於霞坊,它是繡工紡娘們工作的地方,四宅院各有出口,今天你第一次進門,我才刻意帶你從綠竹居來。」
「原來如此。」葉寒一邊聽著,一邊分神把玩植在湖畔的垂柳。走著走著,她突然抬起頭問了一句:「那我呢?我以後住哪?」
聞言,走在前頭領路的冉默風突然站定,葉寒一時不察,登時撞了滿懷。
冉默風手端起她顎審視她。「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什麼真的假的?!葉寒一臉問號。
「你是我的妻,今後當然要跟我一塊住松苑。」
冉默風說得篤定,葉寒心頭倒沒那麼大把握,光一頭珠翠已將她攪得七葷八素,葉寒完全不敢想像,這豪門宅子裡還有多少她適應不來的事。
「關於成親那事,我說過這事不急、不急不急的——」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要做的事,向來沒人能阻止。一邊說話,冉默風邊曖昧撫摸葉寒臉頰。
望著他意有所指的黑眸,葉寒雙頰一下刷紅,她記起先前一次求饒,是在床上,她一邊吟著不行了不行了,風哥仍舊要個不停——當真沒人能阻止得了!
「你你你!先前在山崖那兒說過以後再說的。」
沒蠟,他的確這麼說過,而他也認為,「現在」已經到了他當時說的以後。
兩人方越過曲橋,原本靜謐的泮宮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是少爺!真的是少爺!」
幾個人這麼一喊,長工啊小婢的,一個一個都放下手邊工作,跑出來迎接冉默風。
「歡迎少爺。」
冉老夫人在婢女的攙扶下走出泮宮,冉默風一見,便拉著葉寒快步走來老夫人面前。
「風兒。」老夫人一瞟見他兩人手挽著手,原本微笑的表情突然凝住。這丫頭是誰?
「娘,我跟您介紹,她名叫葉寒,是我幫自己挑選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