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喝盡興了,就讓奴家服侍您就寢吧!」芙蓉見他微醺,嫣然一笑,主動起身扶握他臂膀。
他沒拒絕,順勢一帶,她整個人倒進他懷裡。
「教主。」芙蓉貼近他耳畔,輕輕地喊,嬌嗲的嗓音足以令任何男人全身酥軟。
封無極卻是無動於衷,近乎漠然地聽著。
「教主。」玉手大膽地探入他衣襟,迷戀地撫摸著那健碩的胸膛。「我們……滅了燭火吧!」
「嗯。」他點頭,手掌揚起,卻遲遲不滅燭火。
「教主?」芙蓉疑惑地催促。
他仍然動也不動。
「教主怎麼了?該不會醉過頭了吧?」芙蓉嬌笑,主動傾過身,吹熄了桌上燭火,然後賴回他懷裡,巧手解他衣帶,一面解,唇舌一面在他胸前挑逗。
封無極微妙地冷笑,勾著她一同起身,將她推落床榻。
「教主……」芙蓉嬌喚,藕臂勾下他肩頸。
他在黑暗中注視著她,鷹眸炯亮,卻是不帶一分情感。忽地,門口傳來一陣細碎聲響。
他警覺地擰眉,揚聲怒吼──
「是誰在外頭?!」
***
月姬轉身就逃。
她不該來找他的!
夜深了,本來就不該在這時候來打擾人家,也難怪會撞破人家好事了。
她真笨、真笨、真笨!
就算已經多日不得見他,就算白天他都不在房裡,她也不該選在這時候……唉,他一定會很生氣吧?一定會責備她吧?
一念及此,月姬更慌了,方寸大亂,喉嚨酸酸澀澀的。
她雙手前伸,試著要自己冷靜下來,計算步子,但算著算著,還是忘了他門廊外有個台階,踩了個空。
她以一個難看的姿勢撲倒在地,跌得好痛,連淚水都忍不住湧出來,在眼眶裡打轉。
只是摔倒啊!又不是沒摔過,頂多擦破一點皮而已,哭什麼?
哭什麼啊!
她在心裡罵自己,命令自己爬起來,虛軟的雙腿卻動不了。
她想就這麼倒在這裡算了,她不想爬起來,只想好好哭一場……
「你沒事吧?」一道壓抑的嗓音追上來。「有沒有摔傷哪裡?」
封無極啞聲問,一面扶她坐起,察看她傷勢。
「我……沒事,沒事。」她覺得好丟臉,急忙展袖拭去頰畔淚痕。
他猛然捉住她的手,粗聲道:「你手心破皮了!」
「沒事,沒事,只是擦傷而已。」
「那你怎麼哭成這樣?」他瞪著她濕潤的容顏。「是不是還有哪裡受傷了?摔得很疼嗎?」
不疼,不疼,一點也不疼。
疼的是她的心。
月姬吸吸鼻子,努力綻開一朵燦爛的笑容。「我是不是很好笑?只不過擦傷而已就掉眼淚,唉,我真沒用,是不是?」
封無極瞪她,不知怎地,看她笑容愈清朗愈甜美,他胸口便揪得愈緊。「這跟有沒有用沒關係!」他粗魯地反駁。「是我不該那樣突然大喊,嚇著你了。」
「不,不,不對的人是我,是我不該──」
「別說了!」他制止她。「我抱你回房吧!」
語畢,他逕自攔腰將她抱回她房裡,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上床楊,替她調整枕頭的角度,讓她舒舒服服地靠坐著。
他的動作好輕,好溫柔,溫柔得教她幾乎心碎。
她覺得自己彷彿又要哭了。
「喝點茶,壓壓驚。」他替她斟來一杯茶,遞給她。
她捧著茶杯,慢慢啜飲幾口。
他默默凝望她。
喝了茶,她心神略寧,抬頭朝他一笑。「方纔真是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的。」
「你都聽見了?」他嗓音沙啞。
「嗯。」她點頭,臉色一下紅一下白,半晌,才又勉強一笑。「她……就是芙蓉姑娘嗎?」
「嗯。」
她心一沉,表面卻繼續微笑。「她還在你房裡吧?你快回去吧,別讓人家等太久。」
封無極不理會,起身端來一盆清水,替她洗淨手上的傷口。
「我可以自己來。」她想縮回手。
「你看不見,不方便!」他低斥。
月姬無奈,只得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輕輕地替她清洗傷口,然後拿手巾擦乾。
他為何要對她如此溫柔?
她一面感受著他手上的動作,一面絕望地尋思。
他們是八竿子絕對打不到的兩個人,她很快就會離開這裡,兩人或許永遠沒機會再相見……他為何要對她這麼好?
他會讓她無法輕易忘了他啊!
「你在想什麼?」替她洗淨傷口後,他仍握著她的手。
她覺得掌心發燙,想抽回來,又覺得好似……有些難捨。
「你方才會哭,是因為覺得自己很沒用嗎?」他又問。
「啊?」她怔住。
「你是不是很為自己看不見而煩惱?每天摸黑過日子,不好熬吧?」他盡量問得輕描淡寫,她卻從其中聽出掩不住的關懷意味。
他是在擔心她,怕她因為眼盲而挫折,甚至因此輕賤自己。
他是這麼想吧?她可以感覺得到。
而這份體會,令她更加柔腸百轉起來,糾結得難受。
「我已經……習慣了。」她刻意用輕快的口氣回應。「開始是有些不方便,千過適應了之後,也還過得去。」
「你的眼睛究竟怎麼了?是生下來就看不見嗎?」
「不是的。」她搖頭。「是三年前一次意外,我中了毒,也許是治療太晚了,餘毒沒法完全清除,才會壞了我的眼睛。」
「你中毒?」封無極擰眉。「怎麼回事?」
「三年前,我娘率領我們七聖女到衡山參加一場武林盛會,回程時經過一處縣城,見當地居民飽受干早之苦,連年饑荒,我們便為他們辦了場祈雨的祭典,後來果然降下大雨。縣官很是高興,宴請我們道謝,沒料到酒水裡下了毒,縣官喝了,我也喝了。」說到這兒,月姬微微苦笑。
封無極不發一語,神情忽地僵凝。
月姬沒察覺,幽幽續道:「幸好我娘她們見情況不對,都沒喝酒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哪裡還有大幸?她怎能如此看得開?
封無極暗暗咬牙。「你說的那處縣城叫什麼名字?」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許縣吧。」
許縣!
封無極眼神一暗。果然便是當初左右護法救出土壇主的地方!
那時土壇主是那縣官身邊的主簿,因為看不慣縣官暗中勾結地方糧商,趁大早時囤積食糧,發災難財,拚死諫過幾次,不料縣官不但不聽,還將他打人大牢,折磨得他奄奄一息,幸而左右護法偶然經過時救了他。
那毒,便是左右護法投入酒罈裡的,說是這貪官既然敢發乾旱財,就讓他一安死在毒水下……
「怎麼了?你為何不說話?」月姬總算發現他不對勁。
他無言地望著她失去瞳神的眼眸。
她的眼,是天魔教的人弄瞎的,等於就是他這個教主……
封無極倏地咆哮一聲,掐握雙拳,胸膛湧起一股壓抑不住的懊悔。
「你是不是想回房了?」她誤會了他的焦躁。「沒關係,你回去吧,別讓芙蓉姑娘等太久──」
「你不用管她,她見不著我回去,自會離開。」他忿惱地打斷她。「你來找我,應當是有事要說吧?」
她愣了愣。「嗯,我的確是有事,不過明日再談也行。」
「現在說!」
他究竟在氣什麼?她又哪裡惹惱他了嗎?
月姬驚疑不定,一時忘了回話。
「快說啊!」他忽地激動地握住她的肩。「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吧!你想要什麼嗎?是不是衣裳不夠穿了?還是廚子做的菜不合你口味?」
「不是的。」她驚愕於他的激動。「不是那樣。」
「那是什麼?你究竟想要什麼?」不論是什麼,只要她開口,他都會盡己所能滿足她。
「我什麼都不要啊。」她搖頭,頓了頓。「我只是想問你,你覺得伐木如何?」
他愣住,怎麼也沒料到她會突出此言──
「伐木?」
第六章
「伐木?」
「嗯,她說這可以成為我們長久的營生之計。」
議事廳內,眾人面面相覷,片刻,方由左護法代替大家不屑地發聲。
「她以為我們沒想過嗎?問題是伐木容易,運木困難,難道要我們施展『大力金剛臂』,一根根慢慢扛下去嗎?」
封無極眸光一閃,想起自己也曾問過月姬同樣的問題,嘴角若有似無地一挑。
「就是啊!」右護法接口。「教主,那小丫頭也未免太不深思熟慮,也不想想真那麼做,木材還沒賣到錢,咱們教內弟兄便先累垮了!」頓了頓,細眸懷疑地瞇起,雙手一拍。「我知道了!莫非這就是那死丫頭的算計?先把咱們折磨得不成人形,再乘機殲滅咱們?」
他哪來這種鬼念頭?
封無極橫右護法一眼,又好氣又好笑,面孔卻仍是漠然板著。「她沒要我們扛木頭,她說要『引水流木』。」
「引水流木?」
眾人又是一呆。
「教主,您也曉得流經這天山的河道,彎彎曲曲,上游水量極小,漂不動木頭,下游水量雖大,但險阻甚多;再說這裡氣候嚴寒,一年倒有半年封在冰雪裡,上下游融冰的時節也大不相同。引水流木這想法倒是好的,只是不切實際。」水壇主蹙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