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他將披風繫好,溫若水的聲音帶了絲懇求,「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在想什麼?」他總覺得眺望遠方的她給他一種很飄忽的感覺,彷彿下一刻她就會自他身邊永遠的消失,這讓他很不安,不由得就想打破那種氛圍。
「沒想什麼,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罷了。」
「感慨世事無常?」
她訝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我好像就是在這裡賴上你的吧。」
她面上微紅,別開眼。
是呀,他就是在這座青州城正式賴上她的,從此便將兩人的命運緊緊的繫在一起,甩都甩不掉。
「明日出城應該還會路過我們初遇的茶寮,一起去喝杯茶嗎?」
「睡吧。」她關上窗戶,朝地鋪走去。
美好的東西總是易逝,況且他們的初遇,要她說,還真是跟美好完全搭不上邊。
「有時,我真覺得你很殘忍。」
溫若水抿了抿唇,不輕不重地回了句,「其實,你也很殘忍。」
「若水——」他不懂。
「是你讓我變得這般殘忍的。」她輕輕地說。
李逸風頓時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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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物是人非!
茶寮居然已經不存在,一行人默默地從官道上走過,車馬轆轆。
李逸風莫名有些傷感,在他心中最美的相遇之地竟只留下回憶!
今天,她沒有在車上陪他,而是騎著她的棗紅馬,悠悠地跟在車旁。
宮道兩旁高大的樹木,在風中發出「嘩嘩」的聲響,有時,甚至會有一兩片微黃的葉子飄落。
時已入秋,塞外正是馬壯獸肥的打獵時節。
「小姐,鳥。」杏兒興奮的喊。
他看到她的身影猶如穿雲之雀自馬背上一躍而起,於空中輕盈轉身,復落於馬背之上,手中已多了一隻渾身白羽又帶著點點黑斑的鳥兒。
「這鳥好漂亮!」杏兒小心的接過去,輕輕的摸了摸,然後手一鬆,鳥兒重新振翅飛入廣闊的天空。
「既然喜歡為什麼又放手?」前面的耶律飛雄回首看著杏兒笑問。
杏兒一臉認真的道:「就是因為喜歡才放手啊。」
「哦?」耶律飛雄一臉求教。
「鳥兒離了天空就像魚離開了水,我倒寧願看著它優遊自在地飛在天空上,也不想看它在籠中凋零。」
本是無心之語,落入有心人耳中卻俱是心頭大震。
兩個男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同一個人身上,而她正望著那鳥消失的方向悵然若失。
李逸風的眼神微沉。是否她也因他而失去那片振翅翱翔的天空?所以她才這麼的不快樂?這麼的想逃離他?
耶律飛雄亦在心中歎息。是的,如今的溫若水雖然溫婉嬌美,卻彷彿失去在戰場上那種奪目耀眼的光芒。
溫若水驀地層顏一笑,輕斥一聲,「駕,杏兒,咱們比比看,誰先到前面那個岔路口。」
「小姐,你要賴……」杏兒拍馬追了上去。
主僕兩人銀鈴似的笑聲飄落在空中。
李逸風看著她們飛奔而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他似乎有很久不曾見她這般態意縱情了。
「王爺。」
李逸風看到耶律飛雄策馬走到車邊,禮貌地回以一笑,「耶律將軍,有事嗎?」
「王爺有什麼感想?」耶律飛雄直率地問出口。
塞外民風果然是驃彪悍啊。李逸風心中不禁哂然一笑,「將軍呢?」他不答反問。
耶律飛雄看著他意味深長地道:「似乎每個人都有最適合她的一片天空。」
李逸風從容不迫地道:「你我不是那個人,似乎便少了最合適的立場。」
兩個男人相視而笑,各懷心思。
隊伍繼續向前,等到他們看到溫若水主僕的時候,所有人不禁啞然失笑。
三岔路口的風有些大,風吹動馬上之人的衣袂,也吹亂她頰畔的長髮。金色的陽光灑落在一身淺黃的她身上,頓時耀眼得讓人無法逼視。
而在她的馬前,橫七豎八地躺了十幾個蒙面人,散落一地的刀劍足以說明他們是些什麼人。
「謝謝女俠。」旁邊是一群驚惶甫定的行人。
「小姐,王爺他們來了。」杏兒向主子通報。
李逸風從車上下來,眉頭皺緊,「他們是些什麼人?」
「一群不長眼的土匪嘍。」杏兒笑嘻嘻地回答。
耶律飛雄聞言哈哈大笑,「說得是,休說是這幾個小毛賊,即使是千軍萬馬,溫將軍又何曾懼怕。」
「耶律將軍謬讚了。」溫若水斂了眉眼道。
眾人突然發現,剛剛她那張揚凌厲氣勢瞬間消失殆盡,彷彿一切不過是他們的錯覺。
她的人便如同一潭湖水,無風時平靜無波,若遇狂風,必定波濤洶湧,氣勢驚人。
耶律飛雄眼神不由得一深。
「咳咳……」李逸風伸手撫胸,面現痛色。
溫若水從馬上一躍而下,伸手扶住他,略有責備地道:「外面風大,你出來做啥?」
「你沒事吧?」
「有事的是躺在地上的人。」杏兒在一邊插花。
「回車上去。」溫若水口氣半帶命令。
「好吧。」他點頭。
溫若水回頭看了一眼地上哀哀亂叫的上匪,衝著自己所帶護送使節團的軍上將領紛咐,「帶一隊人馬將這班人扭送青州府衙後趕上來。」
「屬下遵命。」
「去吧。」她不再看那些人,逕自扶著丈夫走回馬車。
身後的耶律飛雄眼神一黯。或許只要她願意,哪裡都能是她翱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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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兩隊人馬在邊城前互道珍重,耶律飛雄最後看一眼溫若水,這才拉轉馬頭揚鞭而去。
眺望眼前熟悉的景致,溫若水閉上眼,感受邊塞那帶著沙塵的風拂面而過。
不過,短短數月,她卻彷彿已經離開很久很久。
「小姐,這裡風大,我們回城吧。」杏兒伸手遮擋著忽來的一陣風沙,一開口就吃了一嘴的沙子,「呸、呸……」
溫若水轉頭看她一眼,滿眼的笑意,輕斥一聲,轉回城門。
一進城門,就看到李逸風的馬車停在不遠處,他的人也正撩簾朝城門看來。
心思一轉,她拍馬迎了過去。
「怎麼不回驛館休息?」
他笑了笑,「想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等你身體好了再說吧。」她打量他的氣色。一路舟車勞頓對他的身體有害無益,臉色至今仍舊不見血色,反而更添憔悴之態。
「其實我們在這裡長住也無妨。」他原本就是一閒散王爺,且性喜遊歷,父皇向來是默許的。
溫若水笑了笑,漫不經心地道:「邊塞苦寒,王爺住不慣的。」
「你可以,我便可以。」他堅定地說。
她不想與他爭論這個,噙著淡笑看著街上百姓安樂往來的畫面,心中充盈的是無法言喻的喜悅。
「明日護送的衛隊便要回京,不知王爺可有什麼要交代的?」
「我晚間修書一封,要他們帶回呈給父皇即可。」
溫若水點點頭,看著杏兒在不遠處與人買賣交談,笑出了聲,「這丫頭倒像是放出籠的鳥,完全不記得我這個主子了。」
李逸風寵溺地看著她的笑臉,心道:你又何嘗不是,滿心滿眼的邊塞舊景,眼中可還有我的存在?
離京城越遠,她臉上的笑容便越多,果然她始終覺得京城是束縛之地啊。
「小姐、小姐,你看,」杏兒眉開眼笑地跑回來,將手上的東西獻寶一樣拿到主子眼前晃,「上好的狐狸皮哦,今年冬天可以幫你做條狐裘圍領了。」
溫若水打趣地看著她,「喲,我家杏兒可真是有心呢,就不知等到有了丈夫後,是不是也還這樣記掛著我這個主子呢?」
杏兒毫不示弱地反唇相稽,「奴婢不管怎樣心中都有小姐,可是自從小姐有了姑爺就冷落杏兒,這倒是真的。」
「死丫頭——」溫若水作勢揚鞭。
杏兒笑著鑽進馬車,最後還不忘朝主子扮個鬼臉。
「你們先回驛館吧,我在街上走走。」她下了馬,將馬韁交給一旁的侍從,如此吩咐。
李逸風掀簾下了車,「我陪你走走。」坐了這麼久的馬車,他也很想透透氣。
溫若水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也好,你們回去吧。」
杏兒從車窗探出腦袋,擠眉弄眼地道:「小姐,你也算半個當地人,可要善盡地主之誼啊。」
「快走吧,就你話最多。」溫若水笑罵。
看著侍從將馬車駛走,溫若水這才轉向丈夫,「我們也走吧。」
兩人漫步在街頭,不經意間也引來不少好奇的視線。
像他們這般錦衣玉服,容貌俊雅秀麗之人,一看便知身份不凡,也難怪邊城百姓會側目。
好在,兩人早已習慣,處之泰然。
看到街邊茶棚,溫若水順口道:「咱們喝杯茶吧。」話一出唇,才想到身邊人出身貴胄,於是改口道:「前面有家茶樓,到那裡喝吧。」
「不必,我不是那麼嬌貴的人。」李逸風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