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是想快點回去和總經理夫人吃愛的午餐吧?厚,我要戴墨鏡了,閃得我眼睛好痛。」小陳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很好相處,也很愛虧人,就算對象是頂頭上司也照虧不誤。
「你在胡說什麼,我是想快點回去看公文。」冉衛收回心神,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聲。
「好吧,總經理說是就是。那總經理要不要買束花送給夫人呢?不是我在說,十個女生看到花,有九個都會開心啦!」小陳一副「我很了」的大師樣。
「那另外一個呢?」
他正經八百的回道:「那個比較可憐,她有花粉症。」
不好笑。冉衛先是賞了他一記白眼,但也認真考慮起買花這個提議。
雖然他對戀愛這件事不陌生,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從來都是別人追求他,他只要決定接受與否即可,對於示好這種舉動,他似乎還真沒做過,也沒有想做過。不過現在,他已經等不及要看見那個賢慧女人的開心笑臉了。
遠遠的,他看見前方不遠處的路旁有個老人家在賣花,幾個塑料水桶隨易地擺在路邊,幾款不同的花束就豪氣的插在水桶裡,在這車水馬龍的產業道路上出現這等陣仗,很是突兀。
就當做善事吧,若是心暖曉得花的來源,一定也會贊成他這麼做的,他知道她就是不會多說話,只會以實際行動幫助人的好人。
「小陳,在前面的花販那裡停一下。」
「哈……咳,遵命。」還說不是急著跟夫人吃飯咧,明明一套就被套出話了,這個總經理真是好騙。
下了車,冉衛走近攤子,賣花的白鬍子老人也沒有什麼要招呼的意思,逕自替花澆水。
冉衛不以為意,直接開口,「老闆,我要一束紅——」
「風鈴草!」
被老人的一聲喝斥嚇了一跳,冉衛皺起眉。「什麼?」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愈來愈糟糕了,年紀輕輕身體就毛病一大堆,現在連眼睛都壞了!」老人邊罵邊搖頭。
不明所以的冉衛還當老人是在發牢騷,只是點點頭。「嗯。我想買紅——」
「紅什麼紅!就在說你啦!牌子那麼大一塊也沒看見,眼睛是拿來裝飾用的嗎?」
被罵得一頭霧水,冉衛的視線順著老人伸長的枯老手指一轉,這才發現一塊木板上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字——風鈴草先一束來,否則別想談買賣。
「這是?」什麼意思?他遇到瘋子了嗎?
「亂七八糟!誰是瘋子了?不受教的小輩!」老人像會讀心術似的,又罵了他一回,才自口袋中取出一本破爛的小冊子,翻開一頁拿至他面前。「看見沒,風鈴草的花語:感謝。你必須先買一束風鈴草謝謝我的辛勞,才能買花,懂了沒?所以說我討厭年輕人,真難溝通!」
真正難溝通又莫名其妙的應該是你吧?冉衛在心裡想,決定還是待會在路上找間正常花店買花就好,至少不會無端被罵個狗血淋頭,還要買花送花販。
只是他還未轉身,老人便忽地改了嘴臉,一臉悲哀又頹喪的一屁股坐進一旁的籐椅中,低低地帶著哭腔說:「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小輩們怎麼可能將我們這種死老頭放在眼裡?是我想得太美,以為大城市裡穿西裝打領帶的錢多愛心也多,一定會對我這種年紀半百還要種花來討生活的花農伸出援手,哪知人面獸心的人更多……唉,老了果然活著都會浪費氧氣啊,老伴,妳還是早點來帶我走吧,活著好痛苦啊……」
說完,老人抽出髒兮兮的手帕,無限感歎的揩了揩眼角。
此話一出,冉衛頓時尷尬的停住腳。穿西裝打領帶的,不就是在說他嗎?這位老伯還真是厲害,只不過不買花而已,就落了個人面獸心的罵名,他真的是服了。
不想跟老人計較,摸摸鼻子,冉衛暗自決定這會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任商人「宰殺」的經驗。「我知道了,老伯,風鈴草送給你,紅玫瑰我帶回家,這樣可以了嗎?」
「這還差不多。」只見矮小老人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馬上笑嘻嘻的自座位上一躍而起,動作利落得一點也看不出老態。「咯,紅玫瑰。」
「謝謝。這樣多少?」看著得來不易的玫瑰,冉衛只有解脫的感覺。
「一千。」
「一……咳,一千啊?!」他會不會其實是中了土匪的奸計?
「一千很便宜啦,我有去掉零頭了。」老人煞有介事的說。
更加堅定自己從此以後不會隨便買路邊攤的冉衛深吸口氣,點頭掏錢,只准自己想著「花錢消災」這四個字。「……謝謝。」
就在他抱著一束沒有任何包裝,只是用報紙亂卷一通的玫瑰準備上車時,那位老人又開口了。
「年輕人,老伯我一席話,勝過你看萬本公文,收你一千塊我還嫌少了,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要對老婆好一點啊。」
本來已經快要爆發的冉衛在聽見最後一句話後,怒氣莫名的消失了一些些。
「我曉得,老伯再見!」
「別人家的老婆是不是都比較好抱啊?看你這樣忍氣吞聲也要買花送她的樣子,我也好想抱看看啊……」老人無限神往的突地又補了一句。
聞言,一隻腳都已經踏進車裡的冉衛只覺怒氣迅速回升,還直接飆至最頂點,神經啪地一聲全斷,用力關上車門,他怒氣沖沖的把花甩回最靠近他的塑料桶裡,抓起老人的衣領,惡聲惡氣的低吼,「老不修!你真該慶幸我不打老人,否則我一定完成你想快點死的願望!」說完,用力將人甩至一旁,才冷著臉坐進車裡。
他發誓,以後再也不隨便亂用同情心了!
當冉衛的座車揚長而去的同時,狼狽跌坐在地的老人不怒反笑。「看來感情很好嘛,不過對我動粗這點我可是記下了,最好就不要有求於我,否則……哼哼,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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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夫人,您來啦。」
「葉子,妳可以不要用夫人和您來稱呼我嗎?直接叫我心暖就行了。」
「這怎麼可以呢?絕對不行!」
連晨悠在心裡輕歎一口氣。那天之後,她和冉衛很有默契的絕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她不曉得他不提的理由是什麼,她則是為了懲罰自己的貪心,所以刻意回到從前兩人的好友距離,即使每天都替他送午餐到公司,偶爾還會送晚餐或宵夜,但都小心翼翼守著界線。
對此,她也曾在冉衛眼中看見一絲掙扎,但最後他並沒有說什麼,默許了她重新退回安全範圍,她鴕鳥的不去想原因,可心裡仍是有些難過。
不該難過的,會難過,就表示她的奢望還沒斷根,這樣,很不好。
甩了甩頭,連晨悠又堆起笑,朝葉子無奈的一瞥。現在的她,早已用顏心暖的身份和公司內常接觸的人混得很熟了,尤其是在櫃檯服務的葉子,可是卻始終無法消除身份上的隔閡,讓大家以平常心面對她,這讓她有點無力。
拿了通行證,搭電梯上二十七樓,才走進二十七樓的公司大門,她就看見同事——嗯,過去秘書處的同事小美,哭著從走廊那頭跑來,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用力推開她身後才剛關上的玻璃門,往女廁的方向衝去,轉眼消失不見。發生了什麼事?她疑惑的忖度著,走向冉衛所在的總經理辦公室,經過秘書處時,卻被人出聲叫住。
「冉夫人。」
她轉頭,只見楊秘書從座位上站起,迅速走向她。
「楊秘書。」她對她點了下頭,眼中寫著疑問,不知道她叫住她有什麼事。
「您最好等一下再進去。」楊秘書說。
她蹙眉。「怎麼了?有其它人在嗎?」
過去一個星期,除了第一天由楊秘書帶她進辦公室外,第二天開始冉衛便交代楊秘書讓她自由出入了,當然,辦公室裡有其它人在與他談公事的情況下除外。
「總經理現在心情不太好。」楊秘書輕搖了下頭,又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的對她說。
「發生什麼事,和小美剛才哭著跑出去有關嗎?」連晨悠忍不住問。
楊秘書搖搖頭。「小美只是倒霉的被波及而已。」
「被波及?」
「以前我們秘書處除了小美之外,還有另外一位助理秘書,都是由她負責沖泡總經理要喝的咖啡的,她離職之後,小美便接替了這份工作,沒想到卻怎麼泡都泡不出總經理要喝的咖啡濃度。剛才,總經理又要了一杯咖啡,心情原本就不好的他一喝到味道不對的咖啡,頓時火上加油,向我問了泡咖啡的人的名字,就凶了小美一頓。」
由於顏心暖這位總經理夫人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官夫人的架式,讓向來嚴肅又不苟言笑的楊秘書都不自覺的與她親近,話自然也多說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