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是她最害怕的。
「你都知道,那就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們想辦法解決問題。」
「好。」她說好,可眼淚還是成串成串往下掉,不熱的溫度,卻灼了他的心。
「說到做到,你都說好了,為什麼還哭?」
「我沒辦法停啊。」
「好好好,你哭一下子,哭完就認真想想我的話,你乖乖嫁給我,鈺清公主滿意了,就不會使壞手段,她那麼喜歡璟睿,肯定會好好待他的。
「我也不會虧待你,以後我的錢全歸你管,你不喜歡我娶小妾,我就不娶,而且……嫁給我很好的,我和璟睿交情好,以後會經常來往,你也可以常常看見他,常常給他做好看的衣服。」
他的錢全歸她管?這對愛財如命的呂襄來說是刨命吶,可他連這個都允了,可見得他有多真誠。
他這麼真誠,她應該會同意了吧?
沒想到,她努力勾起嘴角,努力給他一個笑意,卻還是……搖頭?她再度搖落一串淚珠。
呂襄譯氣炸了,都已經講成這樣,她還不同意?
氣死他了,狠狠一甩袖,不管了、不管了,他不管了!他轉頭朝外奔去,滿肚子火氣。
余敏望著他的背影,深感抱歉。
低下頭,淚水不止,她很難受、很傷心,她連好好思一下步怎麼走都很困難,但她會努力的,努力想到方法解決困境。
既然不能死,穿越回二十一世紀呢?爺就不會遷怒、不會失去控制,對不?
告訴爺,她的哥也穿越,她和哥要一起幸福生活著,爺就會放手,對不?
她還在絞盡腦汁,尋求解決之道時,呂襄譯又大步走回來了。
他筆直走到她面前,用力勾起她的下巴,怒道:「我不管你高不高興,我就是要請旨賜婚,你準備嫁給我吧。」話丟下,施展輕功,飛身而去。
余敏很想追,但她跳不上屋頂,只能站在原地,傻傻地淚流不停。
余敏不知道心可以痛到這種程度,不知道淚水可以這樣的流法,她不知道未來會變成怎樣,甚至害怕起明天。
要出嫁了,大紅嫁衣掛在衣架上,這麼大的喜事她卻無法笑,她有很多話想說,但呂襄譯知道她心裡憋屈著,連出面都不敢。
她還住在睿園,但身份改變,她現在不是奴婢而是郡主。
一箱箱的嫁妝放在隔壁房間,全是呂襄譯置辦的,他很慷慨,有這樣的嫁妝,就算婚變,余敏也不至於走投無路。
事實上,呂襄譯為她鋪了條錦繡前程,她應該應該感激的,只是心太痛,無力承擔更多情緒。
第十五章 與君長訣(2)
平王身子痊癒,和王妃搬回平王府,苗氏不貞,捉姦在床,已遭平王休離。
平王府分家了,呂襄緣、呂襄宜被迫搬出去住,家產已經被他們娘仨敗光,所謂分家,他們得到的,就是那間破宅子。
而呂襄宜之前的積極謀劃,美夢成空,連原來的六品官位也被收走。
至於平王府這邊,自然是風光氣派的,家裡有只大招財貓,要錢有錢、要地有地,樣樣不缺。為著世子爺娶親,也為著恭迎王爺回府,府裡上下大加修繕,僕婢如雲,一派的富貴榮華。
或許,皇帝心裡有幾分明白,賜婚聖旨一下,短短三十天內就讓他們成親。
不知道是皇帝擔心不順利,還是齊鈺清擔心,宮裡派來六個嬤嬤、十個宮廷侍衛到敷園,陪著余敏出嫁。
陪?是監視吧,怕她自盡、怕她逃跑、怕她不在掌控中。
皇帝特命呂襄譯一切從簡,說穿了,就是要在璟睿回京之前,把她這個麻煩解決掉。
她被綁住了,無法動彈、無法呼吸,這場解救自己於危難之中的婚姻,卻讓她害怕恐懼。
她深深懷疑,是不是無論經歷幾輩子,她和「韓璟睿」都有緣無分?是不是愛情始終都會與她失之交臂?是不是老天爺想讓她學會知足,明白愛情很奢侈,千萬別輕易嘗試?
所以讓她一次一次地感動,一次一次地愛上,再一次一次地失去?
怎麼辦啊?不甘心呢,她總是從惡夢中驚醒,她總是有一大堆很壞的想像力,她無力阻止眼淚奔騰,無法阻止自己傾洩傷心。
怎麼辦啊?就這樣嫁給世子爺,對他不公平,對爺更不公平,她心力交瘁了,無力再愛上另一個男人。
無時無刻,她的眼睛都是腫的,每分每秒,她腦子裡全是紛亂愁緒,她只能不斷做衣服,從接下聖旨那天過後。
她日夜不停地裁衣制鞋,想把璟睿一輩子要穿的衣服都備下,她的手指上有無數個針孔,有不少裁痕。
古代沒有OK繃,小芽只能把她的手指纏成十根肥芭蕉,即使如此,她還是無法停止。
她必須不斷動手,不斷做衣服,不斷地控制自己的想像力。
她只允許自己想像璟睿的快樂,想像他封王封侯時的風光成就,想像他在朝廷上呼風喚雨,在史書記下無數筆光榮。
她努力工作的同時,努力用這樣的畫面讓自己開心。
可是,開心?多高難度的事,她想,這輩子再與快樂無緣……
「姑娘,凌侍衛回來了!」小芽進屋稟報。
凌大哥?「快請他進來。」
她這邊才發聲,凌建方立馬出現,他皺著眉頭,仔細審視余敏。
覺得奇怪,從踏進睿園就感到不對勁,多了些陌生人,來來回回的,好像在警惕著什麼,府裡到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可是相熟的奴僕們臉上卻沒有半分欣喜痕跡。
氣氛太詭異,他急著找到余敏問清楚原因,可是見到她眼睛紅腫、鼻子泛紅,明明就瘦了,臉上卻有著不正常的浮腫。
生病了嗎?生病為什麼不到床上躺著,為什麼夜了還在縫製衣服?
「爺要回府了,對嗎?」余敏問。
「對,爺讓我先行一步報訊,最慢,五日後爺就會班師回朝。」凌建方說道。
真好,終於要回來了,只是盼這麼久,卻盼不到再見一面,她想笑的,然而臉頰繃得厲害,硬扯出來的笑容帶著苦澀,像加了黃連似的。
「一切都順利嗎?」
「很順利。」提及戰事,凌建方嚴肅的臉龐透出笑意,不敗將軍再度締造佳績,任何一個跟隨爺麾下的人都深感驕傲。
「凌大哥回來得正好,我正愁著要把東西交代誰呢。」王叔雖忠誠可信,但沒有武功,東西交給他,余敏有些不放心。
「什麼東西?」
她從櫃子裡把鑰匙和枕頭拿出來,解釋道:「枕頭裡面有銀票,很多、很多,凌大哥一定要收妥,金銀珠寶和各項古董我已經一箱箱分裝好、造了冊,鎖在地窖裡,這是鑰匙。」
她是天才,府裡挖了兩層地窖,一層藏食物,一層藏寶物,誰都沒想到她會把金銀財寶和泡菜醬料藏在一塊兒。
「為什麼把這個交給我?你不能自己交給爺嗎?」
她苦笑,搖頭,「我要出嫁了,明天。」
凌建方詫異,他聽錯了嗎?
爺身邊的人都曉得爺有多重視余姑娘,連上戰場,懷裡都還收著姑娘小像,如果爺知道這件事……不行,千萬不能讓姑娘出嫁。
猛地轉身,他急急丟下話,「我去告訴爺。」
「不行。」余敏一把抓住他。「這是聖旨,難道你想讓爺抗旨?」
凌建方頓住身子,轉身,「聖旨?」
「對,聖旨。」
「所以要造成事實,讓爺無力改變?」
「就算不造成事實,爺也無力改變,爺早點知道,不過是徒增難受罷了。
「凌大哥,爺回來之後會封王拜相,有光明的前程等著他,皇上還要為爺賜婚,爺的未來是一片錦繡輝煌啊。」
「所以呢?高不高興不重要?快不快樂不重要?」
「會的,爺會快樂,我也會快樂,平王世子會待我很好,我們大家都會幸福。」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哭腫眼睛,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他看一眼她的十根大芭蕉。
她是氣球、他是針,一針刺下去,戳破她的謊言。
真直接啊……
垂頭喪氣,她用頭頂對著他的眼,吞下哽咽,片刻後再抬頭,臉上已經掛著笑意。她說:「我現在相信了,相信人無法戰勝命運。」
命運?或者該說是上位者的權威,君要臣死,臣不能苟活,凌建方深歎,眼底掛著淡淡的悲憫。
她知道,自己成功說服他了。「如果爺心裡難受的話,凌大哥陪爺爛醉一場好嗎?醉過、痛過,也就好了。」人類的復原力是很強的。
他望著她,半晌,問:「你也想大醉一場嗎?」
大醉一場?聽起來是個好主意。
她點頭,他出門,帶來一罈美酒,他們在院子裡席地而坐。
前一世余敏心臟不好,沒喝過酒,這輩子身份卑微,也沒喝過酒,沒想到第一次喝酒,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她笑個不停,只是她搞不清楚,是為開心而大笑,還是為無從改變而苦笑,就像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喝的是喜酒還是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