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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千尋

  「就是這樣啊,你們都放縱我挑剔,你們都由著我任性,你們都滿腦子保護,從沒想過其實我已經長大。

  「你們都做著相同的事,讓我怎麼能夠分辨得清?

  「不問了,不要管了,只要爺好好的,就算這段感情不切實際,就算最終我們不能在一起,也沒關係,所以,爺,醒來好嗎?不要死好嗎?我什麼都答應你,只要你在我身邊,可以嗎?」

  「好。」

  再次怔住,依舊是幻聽嗎?

  她抖著手,輕輕握住他的,但這次聲音帶著微微的發抖,手抖著、心也抖著,她不敢呼吸,生怕錯失了什麼。

  再問一遍,她說:「爺,醒來好嗎?不要死好嗎?我什麼都答應你,只要你在我身邊,可以嗎?」

  「好!」

  這次她看見了!看見他的唇打開,看見聲音從他的嘴巴裡透出來,看見……他吃力地睜開眼睛……

  忍不住了,淚水一顆顆下墜、一串串滴落,像蜿蜓小溪流過雙頰。

  她用力憋著,用力地不讓哭聲逸出嘴巴,只是她控制不住發抖的身子,控制不住顫慄的手指,洩漏了自己的恐懼害怕。

  「不哭,我不死。」璟睿輕輕地安慰她。

  他很痛,卻也很快樂,是痛快啊,因為他聽見她的話,聽見她要求自己在她身邊。

  「不哭,我不死了。」他又說。

  她開始點頭了,用力點頭,一點再點,點得像招財貓的手。

  她拚命用手背抹去眼淚,一下又一下,可是淚水自己開了洩洪閘門,她無法止住,只能不斷說著不符合事實的話。

  「我不哭……嗚,我沒有哭,我在笑……爺,小魚在笑……」

  這號表情怎麼能夠叫作笑呢?明明哭慘了,明明拭淚拭得臉頰一片紅通通,要是呂襄譯在,肯定又要嫌棄她醜,可是天曉得,他眼中的小魚有多麼美麗。

  「笑,就別掉淚。」

  「好,小魚努力,努力不心疼、不難過,努力開心、努力大笑,哈、哈、哈……」

  她的「努力不心疼」還沒有成功,璟睿卻心疼了,很疼,一抽一抽的,抽得痛極了。

  在若干年後,這樣的疼痛記憶依舊在他心底深刻。那時候,他第無數次地告訴自己,要心疼這個女人,一輩子、兩輩子、十輩子……

  裹著布條的手很沉重,他緩慢抬起,強忍疼痛,拭去她頰邊的淚水,因為他可以忍受身體的痛苦,卻無法忍受心痛。

  第十三章  不堪的真相(1)

  補品像流水一樣流進睿園,皇帝心急吶,心急璟睿無法上前線。

  幸好璟睿像呂襄譯說的那樣,展現出驚人的生命力,復原的狀態連太醫都豎起大拇指說:「此乃神人也。」

  只有餘敏知道,他那麼努力,是為著送母親最後一程。

  齊鈺清又到睿園好幾趟,明目張膽的熱情,明目張膽的示意,讓璟睿再也無法裝傻。

  他將匕首交還給公主,表明態度,自己要為母親守喪三年,不談婚事,他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魅力,值得公主為自己等候三年。

  齊鈺清沉默了,卻沒有表示意見,她留下好藥,顧左右而言他,不斷說說笑笑——她自己說,自己笑,璟睿不摻合。

  她可愛、她嬌憨,她努力表現出自己的天真爛漫,她企圖逗得璟睿心情好。

  成效如何?不知,因為他從頭到尾只擺出一張冷臉,到最後甚至一知道她進府就立刻裝睡。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表態,在皇帝面前表態、在百官面前表態、在呂襄譯面前表態,也在余敏面前表態。

  老話,和小狗尿尿佔地盤差不多。

  發喪的日期已經定下,為配合璟睿出征,國公夫人趕在年前出殯。

  這些日子,來睿園祭拜國公夫人的官員多到讓人應接不暇,幸好璟睿必須待在屋裡養傷,要不應酬完這些人,還養傷呢,別傷上加病就好。

  但余敏就倒霉了,一邊照顧璟睿,一邊主持喪事,再加招待上門的客人,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璟睿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不過她瘦歸瘦,卻精神奕奕。

  因為她的爺,傷養得很好,身子調得很棒,再要不了多久又會是那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大英雄。

  房裡,呂襄譯坐在床邊和璟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那個唐三爺和他的嘍囉已經被正法,猜猜,他們是什麼來歷。」呂襄譯問。

  「金人的密探。」璟睿道。

  「你怎麼知道?」他驚訝。

  「我老早就發現他們,他們專挑京城權貴結交,太熱絡了些,早在幾個月前,我便命人查探他們。不過我只查出唐儒的生母是金人,曾經在邊境住過一段時間。」

  「對,後來他拜師學藝,成為武林中人,他拿了金人的好處到大齊當細作,他還以為做的事你爹全知道,這才刻意攀交,確定他與你爹結交後,金人竟然許以萬兩,要買你的項上人頭。

  「恰好碰上你母親這起意外,又確定你和你爹的爛關係,他便說服你爹,藉由此事了結你的性命。」

  呂襄譯輕嗤一聲,他家的平王爹再離譜,比起靖國公那位極品奇葩簡直是遠遠不如,輸到脫褲子。

  他是個有恩必報、有仇必還的性子,因為親爹救下璟睿一命,原本打定主意讓父兄敗家破產、罷官為庶民的他,打算改弦易轍,放過親生老子了。

  門推開,余敏探頭進來,笑咪咪問:「爺,小魚可以進來嗎?」

  「有人攔著你嗎?」呂襄譯搶話。

  余敏進屋,她一張臉瘦成巴掌大,因此兩顆眼睛分外明顯,呂襄譯看不過去,諷刺道:「睿園是缺米還是缺菜,怎麼,沒得吃嗎?都已經夠丑了,還瘦成這副德性,真是傷眼珠子。」

  現在,余敏才不會為這種小事跟他爭執呢,因為她的爺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也因為平王是她家爺的救命恩人。

  被虧幾句?無所謂啦。

  「喏,世子爺,這個送你。」她笑盈盈地把一條月牙白的帕子遞過去。

  「送帕子,不會吧?你看上爺了?」

  「不對,帕子借世子爺遮遮眼睛,世子爺的眼睛既脆弱又矜貴,得好好護著才成,別老是瞧小魚了。」

  「哼,越發伶牙俐齒了。」

  「小魚,怎麼過來了?吃飯沒?」璟睿阻止兩人鬥嘴。

  哪有時間吃?不過她沒回答這個,只說:「有兩件事,平王爺來探病,我想世子爺……」

  余敏話還沒說完呢,呂襄譯一驚,起身急急往後門奔去。

  看著他驚人的速度,余敏錯愕,他可以去參加奧運拿金脾了。

  余敏笑了笑,繼續往下說:「我知道世子爺在,便說太醫正在給爺換藥,怕是得等上好一會兒,平王爺就說明兒個再來探望爺。」

  璟睿失笑,「襄譯知道你用這法子趕他,明兒個會跟你沒完。」

  「顧不上啦,爺,蘇嬤嬤來了。」

  蘇嬤嬤?璟睿急道,「快快有請!」

  蘇嬤嬤是霍秋樺身邊的管事嬤嬤,這些年來在國公夫人邊扶持。

  七、八月時,他回靖國公府,就發現蘇嬤嬤不在母親身邊,他問母親,母親只說派蘇嬤嬤出去辦事,這件事在他心底留下問號。

  蘇嬤嬤進屋,看見少爺傷成這樣,又想起夫人,忍不住又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起來。

  她撲跪在璟睿床前,道:「大少爺,您得為夫人作主啊。」

  「怎麼回事?」璟睿急問。

  「上個月,夫人命人與我傳訊,說是年後就要搬到睿園,讓老奴安心在莊子上待著,年後自會派人到莊子上接老奴回來,沒想到如今竟會……大少爺,夫人冤吶!」

  「蘇嬤嬤,您快起來,有什麼事慢慢說。」余敏連忙上前將蘇嬤嬤扶起,搬了張椅子讓她坐下。

  她再倒了杯溫茶水給蘇嬤嬤平抑心情,她才把事情娓娓道來。

  「今年年初,二爺迷上春香樓的姑娘,夫人很擔心,怕二爺壞了品性,幾番勸說後,二爺雖應允夫人不再上春香樓,可是夫人不放心,讓人偷偷跟在二爺身後,看他是否陽奉陰違。

  「誰知,有一回二爺到燴豐樓吃飯,突然有個婦人衝上前,抱住二爺叫道:「我的兒啊,娘這樣想你,怎麼不來見娘一面?」

  「下人將此事向夫人稟報,夫人心起疑慮,找人暗中調查,這一查,方才曉得那婦人原是青樓名妓,名叫姚蘇,是國公爺的外室。

  「夫人並不在意國公爺養外室,這些年,國公爺往青樓丟的銀子也不是小數目,夫人在意的是二爺的身世,如果姚蘇不是胡說八道,二爺確實是姚蘇的親生兒子,那麼當年夫人生下的孩子流落何處?

  「許是夫人大意,國公爺發現夫人在追查姚蘇之事,一方面把姚蘇換了新住處,二方面國公爺竟給夫人偷偷下藥。夫人發覺不對,原本只是小病痛,怎會越醫越嚴重?便換了新大夫,方才曉得國公爺買通大夫,給自己服下毒藥。

  「既是國公爺殺心已起,夫人自然不能明目張膽地查,因此命老奴出府,明查暗訪,繼續尋找姚蘇。老奴在外頭,花了好幾個月時間才找到姚蘇,趁她不備,讓人把她擄走,嚴刑通供,這一問,問出一起駭人聰聞的陳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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