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他終於失去耐性,打算以私刑逼迫梁婍說出真主下落,假梁婍先是一驚,可仍舊死咬自己就是真的,直到他說出傷疤一事,她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來。
最後坦承她是梁婍的婢女,閨名柳芳華,當年裝死從山賊手下逃出生天,過得極其落魄,一年多前,她無意間聽到霍家在打聽梁婍的下落,才生出了心眼,度量霍遠不識真梁婍才來冒充。
他也沒為難她,只讓她離開霍家堡,沒想到她卻說真正的梁婍還活著,婚禮應該能逼她現身。他不信,若梁婍還活著,因何不來見他?何以婚禮又會逼她現身?
對此,柳芳華不再答話,只說自己解釋再多他也不會信,要不要見梁婍隨便他,他思考許久,最後同意。
母親直到過世前都念念不忘梁婍的生死,只要能力所及,他希望能完成母親最後的心願,而且他有一種梁婍似乎會出現之感,這才同意舉辦婚禮。
「盒子打不開?」懶得再說真假梁婍一事,霍遠轉了話題。
傅翌容頷首,撫著龍鳳紋路說道:「我的人還在外頭,伏雁樓的事先緩著,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霍遠瞥向榻上睡得深沉的朗晴。「這姑娘透著一絲古怪,你自己小心點,說不準又是伏雁樓派來的。」
傅翌容行事一向小心,自不用他提醒,只是兩人自小認識交情匪淺,還是雞婆地提醒一句。
話畢,他無聲走出木屋,彷彿未曾來過,傅翌容專心研究手上木盒,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窗外響起窸窣的聲響,他將木盒放回包袱,重新安置在朗晴頭下後才走到屋外。
黑衣人行禮後,開始報告在外頭打聽到的訊息。「伏雁樓近日又在金國找了幾個擅使毒的人,延攬至組織裡。」
這一年來,伏雁樓將心思放在煉製毒藥上,弄得江湖中人心惶惶,大夥兒都在猜伏雁樓是不是想把自己弄成第二個唐門。
「可查到沈令颺的下落?」一年前,伏雁樓樓主沈令颺下落不明,甚至傳聞他已喪命,雖然後來又傳出他已回到伏雁樓坐鎮,但始終沒有外人再見過他。
「沒有,不過屬下倒是查到伏雁樓的人在十里外出沒,只是戒備森嚴,小的沒能探到什麼。」
傅翌容點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囑咐幾句後,將朗晴落在假山後的荷包拿出來,倒出裡頭的藥丸交給屬下,要他去查查,順便打聽空空島位在何處。黑衣人領命後,飛快掠出,消失在林子裡。
傅翌容負手漫步於庭,將今天的事重新想過一次。一炷香後,朗晴神清氣爽地起身,走到屋外,正好瞧見他立於樹旁,墨綠的袍子與週遭深深淺淺的蔥鬱融在一塊兒,日陽照在他身上映了一層光暈。
朗晴靜靜站著,欣賞他與週遭融合為一的沉靜姿態。他總是不疾不徐,天大的事似乎也擾不了他,她喜歡在他身邊的寧靜,讓人心安。
第4章(2)
林中的鳥兒忽地奮起,打破了靜謐,朗晴悄悄走近想嚇他,就在幾寸之遙,他突然轉過身,淡聲道:「醒了?」
她僵在原地,手掌還停在他肩膀上方,尷尬地笑了兩聲後才抽回手。
傅翌容嘴角噙笑,也沒調侃她,只道:「睡了一覺果然精神多了。」原本疲憊的雙眼如今又是神采奕奕。
她爽朗而笑。「是啊,這地方好。」
「對了,梁姑娘已經醒了。」
「毒解了?」她問。
他搖頭。「暫時,還是要請你去——」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突然握住他的手。他蹙起眉心,溫潤的眸子閃過一絲不悅,他不喜歡女人如此輕浮,正想斥責,她卻將他的手舉到鼻下。
令他訝異的是,她滿滿怒色地望他。「你為什麼碰我的木盒?」
他恍然:「我的手沾上木盒的味道?」
她放開他的手,冷哼一聲。「偷看別人的東西,不是君子所為。」
「是在下不對。」他微笑承認。「你的鼻子很靈。」他將手抬至自己鼻下,卻沒聞到什麼氣味。
「以後別碰我的盒子,你打不開的。」她警告。
「用鎯頭也敲不開?」他挑眉,機關做得再好又如何,打爛就是了。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這麼漂亮的盒子你要打碎它?」
他沒回答,只是淺笑。
朗晴像是第一次認識他般,搖頭再搖頭。「原來你不是謙謙君子,而是暴力屠夫。」
他失聲而笑。「我可沒這麼粗暴。」與她相處越久,越覺得她有趣,他知道她對自己有好感,在其他姑娘身上,他也曾察覺過愛慕之情,但一直沒動心,似乎總搭不上話。
人與人之間,能自然而然聊上話,多少有些氣味相投的意味,進一步便很有可能成為朋友。她雖然行事有些怪異,但與她聊天卻是自然又不費力,師父說過自然而然、順勢而為,不僅能用在武學上,生活上也應當如此。
忽然一陣風吹來,朗晴擰了下眉心,揉揉鼻子。「有血腥味。」
傅翌容警覺地看著她。「何處?」
她指著風吹來的方向。「那邊。」是大廳的方向。「我去拿包袱。」她跑回木屋,迅速將行囊繫緊在背。
他運起輕功往前奔去,顧及她的功夫普通,他特意放慢速度。
兩人還沒出樹林,便遇上幾名黑衣人襲擊,朗晴躲得遠遠的,看他行雲流水地出招,她忽然想起一事,叫道:「別見血,腥味太濃我受不了!」
他沒動刀劍,以獨門的掌法震傷敵人內臟,隨即拉著她的手臂向上躍起,在樹梢間飛掠而過。朗晴脆聲道:「先帶我去裝水,酒也行,血腥味越來越重,我想吐。」她從腰腹內掏出帕子搗住口鼻。
他轉個方向,先帶她去廚房裝水,一進門,只見廚子們全倒在地上,傅翌容彎身查探他們的脈搏。
朗晴原要裝水,瞧著櫃上放了一罈酒,她高興地拿起勺子舀進葫蘆內,一邊說道:「他們沒事,只是被迷昏了。」她聞到一股淡淡的迷香味。
裝好酒後,她丟了幾顆藥丸進去,上下搖動,一股濃郁果香味立時飄出,他挑眉道:「原來你是用這法子遮氣味。」還以為她喜歡喝酒。
她趕忙喝上一口。「鼻子靈沒什麼好處。」藥丸的香味強烈,正好遮住其他味道。
經過他身旁時,她特意深吸幾口氣,滿意道:「嗯,淡了些。」
「在下身上氣味難聞嗎?」他差點抬起袖子嗅聞。
「不會,挺好聞的,是我喜歡的檀香味。」她笑道。
見她說得如此坦然,沒有絲毫扭捏,他想她大概沒有挑逗之意,只是純粹就事論事,果然聽見她接著道:「師父想讓我研究氣味與病症的關係,可我真的沒辦法,只要聞到不好的味道就頭疼。霍連的味道也還可以,是青草跟泥土混合的氣味。岳蓁——」
他輕咳兩聲。「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你說的對。」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我們快走吧。」她順勢從灶上拿了兩顆包子填肚子。
往大廳的路上有不少家丁、婆子被迷昏在地,甚至連賓客都有。忽地,前頭傳來打鬥聲,兩人加快步伐,正好瞧見趙桐負傷與黑衣人奮戰。
傅翌容才出手,黑衣人便飛身退避,他也沒追,扶了搖搖欲墜的趙桐一把。
「怎麼回事?」
「不知道。」趙桐手臂與胸口被刀刃所傷,鮮血不停流淌。「忽然之間大家全倒下了,我瞧著不對勁,趕忙閉氣,可沒用……身子使不上力。」
朗晴給他一顆藥丸。「你先服下,運氣調養,一刻鐘後就能動了。」很想跟他要十兩,不過似乎有趁火打劫之感……算了,畢竟是認識的人,下一個再打劫好了。
趙桐趕忙吞下丹藥,順手封了傷口附近幾處穴道止血。
「霍遠、黃霽人呢?」傅翌容問道。
「我不知道,你往前頭去找,不用顧忌我。」趙桐坐下運氣。
朗晴跟著傅翌容又往前走,疑惑地道:「伏雁樓為什麼這麼做?把人迷昏做什麼?」
「殺人也是費體力的活兒,用迷藥省事許多。」除非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或是心術不正常,江湖人甚少屠莊滅門。
往前沒多久,又遇上另一個內力不錯,能與迷香對抗的江湖人正奮力與黑衣人廝殺,傅翌容丟了幾顆石子,黑衣人也不戀戰,很快離開。
好不容易到了大廳,朗晴已賣出好幾枚解毒丹與金瘡藥,她笑瞇瞇地把銀子收進包袱內。
大廳裡的賓客也是東倒西歪,功力深厚的毫髮無傷,再來就是輕傷、重傷,功力不大好的反而幸運,只是昏過去沒挨皮肉苦。
霍堡主原本在廳內,後來與黑衣人打到外頭,現下不知在何處,另有人瞧見黑衣人挾走一個漂亮的姑娘,霍遠緊追而去。朗晴立刻想到梁婍,而有此想法的不只她一人。
傅翌容飛快入內院一探究竟,被迷昏的奴婢與婆子分散在各處,梁婍的房間除了倒地的兩名婢女外,不見梁婍蹤影,床前的地上還留下手掌般大小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