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莫踩著油門繼續上路,黎以裘則面無表情的瞪著前方,眼角忽然滑下一行眼淚。
他瞥她一眼,她似乎沒發現。
「要不要補個妝?」他好心提醒她。
「嗯?」黎以裘狐疑地瞥他一眼,馬上從化妝包裡翻出鏡子來看。
糟!眼線有點髒。她仔細對著鏡子修補起來,臉上看不出情緒,似乎一下子就把上車前的不愉快全拋到腦後了。
楊莫輕喟一聲,忍不住脫口問:「他是誰?」
黎以裘仔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老實回答:「我前男友。」
「剛分手?」
「嗯。」
楊莫瞭解似的點頭,雙手緊抓著方向盤,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問:
「不是因為我才跟他分手吧?」
「嗯?」黎以裘聞言,忍不住側頭注視楊莫。
這傢伙,平時看起來酷酷的、冷冷的,瞧不出心裡在想什麼,為什麼會突然對她的情史感興趣?是她看錯了嗎?他連眼睛都發亮了。
「不,」黎以裘立即還以顏色,惡劣地笑笑說:「我是因為他才跟你上床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楊莫沒接話,突然一個急轉彎超到左側車道,瞬間追過兩輛車,又超回右車道,接著急急右轉,再超兩次車,闖過一個紅燈,這才駛入一條車流較少的四線道上,車速略減,恢復穩定行駛。
「啊啊啊!」黎以裘抓著把手和安全帶一路尖叫。
直到車速緩下來,她芳魂稍定,這才向他咆哮:
「你拍電影啊?!」
「我討厭塞車。」
楊莫冷冷望著前方,淡淡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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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炸藥了他。」
曾振呈從楊莫辦公室裡走出來,忍不住暗自嘟喃。
早上十萬火急的連打好幾通電話找他,這會他到了又說沒事,真是怪胎!他只是順便問問新來的秘書如何也不行,竟然惡聲惡氣的轟他出來,搞什麼!
黎以裘抬頭看他一眼。曾振呈看見美女,順勢咧開嘴笑問:
「黎小姐,工作還愉快嗎?」
黎以裘撥撥長髮,神情愉悅地回以一笑。
「工作哪有愉快的呢,騙吃騙吃嘍。」
曾振呈笑了出來。「好大膽,居然敢跟人事室主任抱怨。」
黎以裘聳聳肩,不在乎的斜睨曾振呈一眼。
「人事室主任都說我老闆吃炸藥了,小女子怎敢反駁?」
人長得美,學養好,態度佳,幽默又親切,這年頭,美女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了,怎麼會有仙女還用凡人的口氣說話?曾振呈忍不住亂心動一把的,當下毫不猶豫開口問起:「黎小姐,明天週末有空嗎?」
黎以裘眼睛一亮!沒想到會有人大剌剌的開口邀約。
「你想約我?」
「可以嗎?」
「嗯……」
黎以裘攢起眉頭,認真考慮起來。
這個男人嘛,長得斯文,和藹可親,外觀上暫時挑不出什麼毛病,雖然沒有她的老闆帥,不過看起來可靠多了。要試試看嗎?
「你有男朋友嗎?」
曾振呈看她沒有馬上拒絕,心中頓時升起一絲希望。
黎以裘咬著唇,抱歉地笑笑。
「其實……面試那天,我正好跟男朋友分手。」
「哦,呃……對、對不起……」
曾振呈愣了愣,沒料到她突然這麼說,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沒關係,」黎以裘揮揮手,不介意地笑笑。「只是我還沒準備好交新男朋友,普通朋友就無所謂啦。」
真是微笑美人,一笑起來眼睛就亮晶晶的。
曾振呈被她笑得心曠神怡,頓時只會連連傻笑和頻頻點頭。「好啊好啊,反正你沒死會,我還是有機會。」
黎以裘笑著搖搖頭,不置可否。
「那我就不敢保證了。」
曾振呈已經完全淪陷了。美女如此和藹可親,他不好好把握機會,怎麼對得起父母?
「還沒吃晚餐吧?你快下班了嗎?要不要我請客?」
「問我老闆。」
黎以裘無奈地瞥了空蕩蕩的辦公室一眼。今天是小週末,同事都走光了,只剩她一個還走不開。
「聊完了嗎?」楊莫的辦公室突然打開,黎以裘和曾振呈都嚇了一跳。
楊莫臉色難看的瞪著曾振呈。「你杵在這裡幹嘛?」
他……他……這個……曾振呈登時結巴起來。糟!總不好承認他正在把妹吧。
「沒事。」
曾振呈當下決定定為上策;殊不知這看在黎大美人眼裡,馬上倒扣了三十分。
楊莫見黎以裘還在目送他,隨即敲敲桌子,冷冷交代說:
「別招惹他。」
「什麼?」
黎以裘莫名其妙的瞪著他,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記住,我警告過你了。」
「這不是協理能管的事吧?」
黎以裘不服氣地叉起雙手,楊莫冷笑一聲,惡狠狠的瞪著她,一副快殺人的模樣。
「同一個辦公室裡,我不喜歡跟女職員有瓜葛;同一個公司裡,我不喜歡女職員跟兩個以上的男同事有瓜葛,特別是其中一個還是我。你試用期都還沒過,最好不要惹我。不高興你離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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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變態,我哪裡招惹你了,還不准跟其他男同事談戀愛咧,什麼東西,以為你公司是聯電、台積電喔!」黎以裘學他的語氣惡聲惡氣說:「不高興你離職啊!王八蛋,離職而已又不是離婚,改天我就離給你看!」
她一定會離,不過要「改天」。
經濟這麼不景氣,難得這家公司給的待遇好,死皮賴臉也要給他賴下來,犯不著得罪他。明天她就要開始找房子了,等她付完房租、押金,看還剩多少再說。
黎以裘推開大樓玻璃門,忽然被眼前一大大大大束玫瑰海給淹沒了。
她本能的捧住花,隨即從花海後面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裘,請你嫁給我。」
黎以裘嚇得鬆開雙手,整束玫瑰花馬上掉落一地。黎以裘這才看見於皓修單膝跪在她面前,非常的謙卑、非常的憔悴、非常可憐兮兮的捧著一隻珠寶盒,裡面擱著一顆閃亮的鑽戒。
這顆鑽戒她看過,它是於媽媽的壓箱寶。有一年母親節,她送了一條金項鏈給於媽媽,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因為這幾年廣告主打母親節商品就是黃金項鏈。沒想到於媽媽意外的感動到不行,就偷偷把她拉到房間裡,給她看這只鑽戒,說它足足有兩克拉。
這是要給媳婦的。於家只有於皓修一個孩子,他們交往了這麼久,於媽媽當然早就認定她了。
當時她是多麼震撼!鑽石的光芒不只耀眼動人,它還是有歷史的,那深深蘊藏的傳統之美也撼動了她。
從此之後,一直嚮往自由單身的她,居然開始對婚姻產生憧憬……一個家、愛她的老公、疼她如女兒的婆婆、充滿歡笑的家庭、有兒有女……多幸福多美滿。
說不定平凡人生也能像鑽石一樣充滿璀璨光華,端看她怎麼徑營——
當時她是這麼以為的。
於皓修抬起頭,可憐兮兮的說:「小裘,我做錯了一些事,我承認我錯了,我已經真心悔過,也……親自跟黎伯伯、黎伯母老實交代過了。先跟你說聲對不起,因為我去找伯父伯母的時候沒先跟你說,之前我找你,你根本聽不進去,我實在沒辦法。」
「不過,黎伯伯已經原諒我了,他說他寧願我婚前犯過一次錯,記取教訓,婚後絕不再犯。他們同意我來跟你求婚,你願意原諒我、嫁給我嗎?」
黎以裘雙手叉在胸前,看著地上的花、地上的男人。
她等這一刻等了多久……十年,交往十年了。當然不能說是十年都在等,可是當她對婚姻有了憧憬,等待就變成漫長的煎熬。過去她總是不停的暗示他她想結婚,他卻充耳不聞,裝傻裝了好幾年,現在出軌了、被抓包了,才來這套。
他從來就不是浪漫的人,這樣一百八十度的態度大轉變,別說她不會感動了,簡直令她害怕不已。這個跪在地上的人,一點也不像她認識的於皓修。
男人,為什麼就是這麼賤!
「請你嫁給我……」
於皓修抬頭看著黎以裘;她似乎沒有動心,他額上不禁開始冒出一堆冷汗。
依照正常程序,她不是應該立即、立刻、毫不遲疑的一把抱住他,兩人來個浪漫的熱吻,然後歡笑流淚、盡釋前嫌嗎?地上有石頭,他膝蓋跪得好痛,都會區裡人來人往,丟臉死了。媽的!她還要想多久?!
「很痛哦?」黎以裘像是看透了他,似笑非笑的伸手掩著嘴角。
「有一點……」於皓修被她這麼一說,脖子眼紅,登時有些沉不住氣。他都這樣了,難道她還要耍個性?這麼狠?
「親愛的,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天外忽然飛來一道聲音,黎以裘和於皓修同時嚇了一跳。
楊莫從玻璃門內從容不迫的走出來,修長高挑的身材包覆在深色合身的西裝裡,一手提著公事包,一手插在西裝褲口袋,秀長飄逸的頭髮下有一副俊美的五官——通常不夠俊美的人,留長髮不免讓人感到噁心。這男人卻像是從漫畫書裡走出來的假人似的,怎麼看怎麼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