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說到底,妳就是在意啊!」
「……」無語,是有點在鬧脾氣。
他歎口氣,「我第一次看到允航這麼在乎一個人,我覺得他是真的喜歡妳,是真的很想跟妳在一起。」
「他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跟我說這件事……我會答應的。」
「對!他那麼做確實不對,他應該直接跟妳開口。事實上,他本來也打算那麼做,可一見到妳後,他就改變主意了。」
「什麼意思?」
「他說他想要多跟妳碰面幾次,再跟妳提這件事……我想他就是想要認識妳嘛!」
江可欣無言,安安靜靜的躺在手術抬上,想著Marx說的每一句話,也想著允航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反應。「可是我現在根本分不清楚……」
「分不清楚什麼?」
「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因為喜歡我,所以想跟我在一起;還是因為我捐骨髓給語柔,他感謝我,所以才跟我在一起……」如果是後者,她不要!她寧可不要,就讓她捐完骨髓就離開吧!當作彼此都不認識,一切回到原點。
「妳這個疑惑也很奇怪。」
「為什麼?」
「有差嗎?他喜歡妳,所以要跟妳在一起;可是妳確實也捐了骨髓救他女兒,他一定也會感謝妳,這樣不就皆大歡喜,妳怎麼這麼難搞啊?」
懶得理他,她不想再說話了——話不投機半句多,她現在要靜下心來好好休息,不能太激動,以免影響骨髓質量……其實會不會影響,她也不知道。
一切準備就緒,此時Marx轉過身,由護士幫江可欣處理比較私密的部位。由於必須全身麻醉,而抽骨髓時間長達三個多小時,因此護士必須幫江可欣處理好排泄的衛生問題。
「放輕鬆,要全身麻醉了。」
「哦……」她是真的緊張。
Marx拿著導管,等會兒導管將直接透過口腔、透過喉嚨,插入氣管,透過肺部吸收麻醉劑,直接麻醉。「再跟妳講一個應該會讓妳開心一點的事……允航現在就等在外面。」
江可欣一愣,「他在外面幹嘛?他不是應該去陪語柔嗎?語柔現在應該也很緊張啊!」
一聽就知道這個江可欣還是很關心他們父女倆。「語柔的部分沒那麼快,恐怕要等到明天了;他是真的很擔心妳,我剛才要進來,他就千交代、萬交代,叮囑我一定不能讓妳出事。」
「……」
「好了!放輕鬆,嘴巴張開,頭抬高。」
江可欣還在想,卻沒有太多時間多想,因為Marx已拿著導管塞進她的嘴巴;她只覺得一陣作嘔,因為管子經過喉嚨讓她好難受。
「放輕鬆……放輕鬆,不要抵抗,不然會受傷……」
Marx的經驗很足,江可欣還來不及掙脫,管子已經定位。
她覺得好難過,身體好不舒服;這時,一陣氣體透過管子傳來,經由肺部吸收,江可欣感到一陣暈眩,腦海裡逐漸空白,眼前也漸漸變黑。
那一刻她還在想著,她怎會變成現在這樣?
就是因為他啊!
其實她也沒好到哪裡去,這顆助人的心並不完整、乾淨;她並不是單純的只想要幫語柔,或許這裡面也隱藏著想要討好允航。
所以,現在的她正遭到報應!
她再也沒辦法用純粹的心去看待允航!她不時會想起,在往後的每個日子裡,她也會懷疑,懷疑允航對她好,是補償抑或又是別有目的……
所以她必須離開他,也讓他離開自己。
否則繼續若無其事的相處下去,她也會時而想起、時而懷疑;她知道這樣對誰都不好,所以她選擇放棄、選擇離開。
「放鬆,別擔心,麻醉後,妳不會覺得痛的,放鬆……允航跟語柔都會謝謝妳的。」
朦朧間,她聽見了那句「允航跟語柔都會謝謝妳的」這句話,聽不清楚,因為她的聽覺正在與外界斷絕聯繫。
但她心裡還是感到很悶——她渴望的並不是允航的謝謝,而是一段可以信任的愛情。
可惜的是,現在的她,再也不能相信他了。
允航,我就做到這裡,我就做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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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沒感覺到什麼痛楚,這個Marx雖然挺討人厭,但就這點而言,倒是沒說謊騙她——麻醉後,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她不知道人家在她身上做了些什麼,甚至還是醒後才知道,原來抽骨髓真是一項大工程。
在她徹底麻醉,確定喪失一切知覺後,醫生拿起針,粗度有鉛筆芯的大小,從她的腸骨處刺入,要從那裡抽取骨髓。
事實上,抽出來的也不只是骨髓,還包括周邊的血液,數量還不小,配合她的身材,大約要抽六、七百西西。
正因為要一次大量抽血,害怕會造成突發的貧血,這時手術前一段時間預先抽出的血液便可派上用場,輪迴體內。
這抽出的六、七百西西中,僅百分之五左右是骨髓,數量不多,但對於等待捐髓的病患而言,真的是非常珍貴。
捐髓過程約在三個多小時左右結束,完成抽髓後,她繼續躺在恢復室裡由醫生進行觀察,直到她慢慢甦醒。
「唔……」昏沉中,她看見光線,可還來不及反應,一股強大的電流迅速竄過全身。
好痛啊!
麻醉時,一點感覺也沒有,任由別人拿針在她身上又戳、又刺,可以說是不痛不癢;但現在,才一醒來,立刻就吃到苦頭了。
這種痛楚隨著她愈清醒,時而減緩、時而惡化,可卻始終不曾徹底消失;她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反覆過了兩、三個小時,都是同樣的狀況。
背部方才抽髓針插入的地方已用紗布貼合,為了促進傷口癒合,護士要她正躺以壓住傷勢,避免出血。
這樣的姿勢要維持八個小時,此刻的她真是全身都在痛!
麻醉用的管子已從口中拔掉了,但經過喉嚨時或許留下了傷勢,讓她現在仍感到隱隱作痛,甚至連吞嚥口水都顯得困難。
腰部與背部就更不用說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感傳來,讓她連想入睡都難以成眠,想翻身又怕傷口繼續出血。
躺久了,腰也顯得酸痛,四肢更是僵硬。她常常仰望著天花板,真希望眼睛一閉,再張開時所有疼痛都消失了。
確認身體沒有更多異常反應後,護士將江可欣移到了一般的病房——她至少必須在此住院兩到三天。
這時她覺得身體開始發燙,似乎在發燒;虛弱的喊了護士,護士安慰她,說這是捐骨髓後的自然反應,不會有事的。
她只能繼續乖乖躺著,就在此時,終於有人來陪她——人在鄉下的父母接到她要動手術的消息,連忙趕上台北。
女兒打電話回家時,說得不清不楚,讓他們一開始還以為女兒出了什麼事,生了什麼重病,嚇得兩老立刻飛車北上探親寶貝女兒。
一到醫院才知道女兒發生了什麼事,嚇到連眼睛都要掉出來,可也不得不說,他們真的感到很驕傲——女兒竟然這麼勇敢,願意捐骨髓給別的孩子,只為了救那孩子的命。
一進病房,看見江可欣躺在病床上,眼睛半張,似乎想要睡去,但隱約的痛楚傳來,又讓她驚醒。
她其實好想睡,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經過這次手術,她真的很累,累到全身都不想動,可這滿身的痛楚如同潛藏的敵人,隨時衝出來攻擊她,她真是無力抗拒。
兩人將一大袋又一大袋的補品放下,統統圍在病床邊關注著女兒的狀況。
江母摸摸江可欣的臉頰,開口問她,「可欣,現在覺得怎樣了?」
「……媽……」
「對啊!我們來了。」
「對不起……」讓他們趕這麼遠的路來到台北。
江父也看著女兒,「這種事,妳這孩子怎能自己決定了就算,也不跟我們說一聲,要是出了事怎麼辦?」
江可欣搖頭,她想再說一聲對不起,可是喉嚨好痛,她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她全身都在痛。「……小柔……小柔呢……」
「誰啊?」夫妻倆你看我、我看妳,不知女兒說的是誰。
「小柔……」小柔怎樣?現在正在動手術嗎?狀況如何?老天!她突然可以想像小柔也一定正承受著痛楚。
那孩子還這麼小,她撐得住嗎?
小柔,撐下去,姊姊已經撐過來了,妳也要加油,知道嗎?
「可欣,妳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麼話等妳醒來再說,好不好?」
被父母握著手,聽著他們柔聲的安撫,江可欣突然覺得她好像可以克服疼痛了,於是她眼睛一閉,緩緩睡去。
這一睡不知經過了多久,等她再醒來時,只見母親坐在一旁,而父親不知上哪去了。
看見女兒醒來,江母立刻上前。可欣看來狀況好很多了,雖然臉色還是略顯蒼白,但至少比前天剛到時那副昏沉的樣子更有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