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說蕬蕬沒事了,你放心吧。我跟妍佳先去恢復室外頭等,你再過來也不遲。」
他鎖著眉頭朝艾咪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走到走廊的轉角,一直強撐著的他,雙腿癱軟的靠在白色牆壁上,仰頭望著天花板。
一切都沒事了。
他眼眶忍不住紅了,抬手抹了抹疲憊的臉龐,強自壓抑下激動的情緒,抹去眼角的淚光。
蕬蕬脫了險,他心中大石落下。
可未來,還有很棘手的事得面對。
頭一回,他質疑起自己能否真的給予蕬蕬幸福的婚姻,經歷一回的危險,難保不會再有第二次……
此時此刻,他心情十分複雜,情緒一片混亂。
在抵達醫院之前,不論蕬蕬情況如何,他都會陪伴著她一起走下去。
但這一刻,他卻不那麼篤定了。
第6章(1)
四年後。美國紐約。
天空落下點點白色雪花,整座城市洋溢著聖誕節的歡樂。
一整排店家都裝飾得五彩繽紛,聖誕頌在街頭悠揚,遊客來來往往,讓整座城市熱鬧非凡。
蔣國法身穿黑色長大衣,圍著藍色格紋圍巾,戴著御寒的皮質手套,手裡拿著一杯熱咖啡,高大的身影佇立在某個櫥窗前,雙眼瞬也不瞬的望著櫥窗內充滿設計感的珠寶飾品。
他看中一隻玫瑰花造型的彩寶別針,精緻且高雅,讓他想起來艷麗外放的杜蕬蕬。
駐足許久,他將空咖啡杯丟進一旁的垃圾桶裡,轉身回到精品店前,伸手推開玻璃門,一邊脫掉手套走入店內。
將手套塞入大衣口袋裡,他跟上來招呼的金髮店員詢價,沒猶豫多久,他掏出信用卡,買下那只彩寶別針。
幾分鐘後,他重新戴上皮質手套,拎著精緻的寶藍色紙袋,形單影隻的走在熱鬧的街頭。
走入位於轉角的郵局裡,他將禮物放進購買來的包裝盒,寫上地址後,掛號將禮物寄出。
禮物是寄給杜蕬蕬的,即便兩人早已離異多年,毫無瓜葛,她已經不再愛他。
但他心裡依舊有著她,深愛著她。
前年、去年,他分別買了斗篷外套和耳環當聖誕禮物寄給了她,用此表達他不曾減弱的一份愛意。
踏出郵局,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蔣國法加快腳步走向公車站。
站在公車站前,雪花落在他寬闊的肩頭上,他的臉頰冰冷,但心頭暖熱。
抬眸望著繽紛落下的雪花,他想著杜蕬蕬——
他們已經於四年前簽字離婚,結束婚姻關係。
杜蕬蕬被毀容後,她即宣佈退出螢光幕,專心休養,並且進行美容手術。
那段期間,他聯繫不上杜蕬蕬,杜家人也不願透露訊息,讓他無法跟杜蕬蕬見上一面。
他將萬般思念化為動力,全心全意辦著魏雄的案子,將魏雄關進牢裡。
案子處理完畢之後,他又去了杜家一趟。
那日,他終於如願以償見到了杜蕬蕬,但卻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經過幾個月的調養,她豐腴了,氣色很好,臉上的傷痕也幾乎痊癒。
她美麗如昔,耀眼迷人。
他激動的走上前將她擁入懷裡,杜蕬蕬卻退後一步,拒絕他的接近,擺出一副巨人於千里的冷淡姿態——
「我想清楚了,我不該再浪費青春跟你在一起,我們根本就不適合,跟你在一起,我必須捨棄父母給我的一切,還得隨時保持警戒以免危險找上身……抱歉,我累了,求求你還我清淨的生活,求你高抬貴手,跟我簽字離婚。」
她冷著臉遞出一張已經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給他,協議書裡她完全不要求任何贍養費和財產,去意堅定。
她所說的一字一句都刺痛著他的心,幾乎要承受不了而倒地。
他高大的身軀受到強烈震撼,猛然一顫。
望著她冷漠的神情,他萬分痛楚的心直直往下沉,跌落地獄深淵。
他想問她為什麼如此狠心拋開他,但又沉痛自責的開不了口。
他不該責怪抱怨她,是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她,連累她收到傷害。
當時他耳畔浮起醫師的叮囑——身體的傷痕可以恢復,但心靈的創傷卻很難磨滅。
他霎時明白,杜蕬蕬受的是心理的傷。
低垂眼簾望著那張協議書,沒有辯駁半句,也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挽回她。
她說的全是事實,他給不起她富裕的生活,還得隨時提防被挾怨報復。
唯有放開她,才能讓她擁有平靜又安全的生活。
那日,他沉痛的接過協議書籤了字,兩人在隔天便辦了離婚,結束婚姻。
接著,他留職停薪肚子去環島旅行,沉澱心情規劃未來,不記苦之後他遞出辭呈,毅然決然隻身來到紐約深造。
時間過得很快,他一個人在紐約生活了將近三年半,這三年半間他完成了學業,並順利考取律師執照。
再過幾天,他將回到台灣,重新開始另一頁新的人生。
可這新的人生沒有深愛的人一起陪伴,他感覺空洞又空虛,心情有些茫然。
如果可以,他想挽回她,跟她重新開始。
只是一切還來得及嗎?
公車抵達。
排隊的人魚貫的走上車子。
蔣國法收回游離的思緒,大步走上車。
車裡暖氣放鬆,溫暖多了。
他脫下圍巾手套,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
望著不斷往後飛掠的繽紛街景,他想著過往和杜蕬蕬的點點滴滴……
驀然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迅速閃過。
蔣國法驚得從位子上站起來,趴在玻璃上。
那令他感到熟悉的身影,這時很有默契的轉過身來。
望著那張陌生的臉龐,一股強烈的失望湧上心頭。
他又認錯人了。
重新坐下,薄唇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在異鄉生活的這段日子以來,這種情況不知發生了多少次。
他對杜蕬蕬的思念,隨著一天一天過去,益發強烈。
公車這時靠站停下,有人下車,有人上車。
蔣國法目光依舊落在窗外雪花繽紛的街頭上,人群來來往往很熱鬧,唯有他十分孤單。
「嗨,國法。」
驀地,一聲嬌嗓在耳邊響起,身旁的空位旋即有人落了坐,一陣熟悉的響起圍繞著他。
蔣國法轉頭一看,揚唇淺笑。
「鍾小姐,你好。」
鍾紫韻小蔣國法一歲,是蔣國法在紐約的學校的同班同學,全班僅有他們來自台灣,因此平常互動較多,不過所謂互動,其實都是鍾紫韻單方面的接近。
兩人的學識背景相同,大學畢業後考上檢察官,分別任職於台北和高雄地檢署,經歷幾年檢察官工作後,因為生涯規劃而提出辭呈,來到紐約深造,並考取律師證照。
他和鍾紫韻取得執照後,許多律師事務所便爭相網羅。
他很快便有了決定,打算回國後進入「理研律師事務所」任職。他以為,鍾紫韻會選擇返回高雄。但鍾紫韻前些日子卻說,經過考慮後,她放棄回高雄,決定也接受理研的網羅。
日後,他們就是同事了。
「你還是這麼見外,別老是小姐小姐的叫我,你可以叫我紫韻。」鍾紫韻拎著大包小包坐下來,有點手忙腳亂。
蔣國法只是淡淡一笑沒有搭腔,他很紳士的接過她手上的大包小包,放在自己的腿上,替她分擔一些重量。
「謝謝。」她感激一笑。
「我買這麼多東西,搭計程車回去比較方便,但你知道嗎?在我決定搭公車前,我已經在路邊等了足足半小時的計程車,卻總是有人搶先跳上車,搶走我攔下的車子。」
鍾紫韻是個很健談的女生,有她在的場合,都不怕冷場。
對她的抱怨,蔣國法只是笑笑,依舊沒有搭腔。
「國法,你幾號回台灣?」
「後天。」
「這麼巧,我也是後天回去,我搭XX航空中午的班級。你呢?如果是同一班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到機場。」
「我是早班機。」他說。
「是嗎?我還以為有個免費工可以幫我提行李。」鍾紫韻有點失望。
「不好意思。」他道歉。
「這又不能怪你,該怪我自己,我原本也是搭跟你同班,但因為時間太早會爬不起來,所以更動了班機時間。」不知道現在更改,還來不來得及?
「如果行李太多可以找其他同學幫忙吧。」據他所知,很多同學都對鍾紫韻有好感,她五官清麗,身材苗條又叫囂,短髮造型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小,也算是美女等級。
只要她提出要求,多得是獻慇勤的男人。
「不了,我可不想欠什麼人情債。」她搖搖頭,拒絕他的提議。
「如果是順路,我會要求對方幫忙,要不,還是自己來吧。」
他懂她的意思,不想給那些追求者虛幻的希望。
「國法,我正托人在台北找房子,你是台北人,倘若有親戚朋友有房子要出租,記得跟我說一聲好嗎?」
「嗯,我會留意。」
「你呢?回台北後跟家人住?還是自己有房子?」鍾紫韻希望能多瞭解他一點。
「我的房子三年多前早賣了,這次回國跟父親一起住。」提起那間一樓的老公寓,他眼神轉為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