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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寄秋

  龍仲珽已經痛到喊不出聲,他的喉嚨是腫脹的,喉音沙啞,全身乏力站不穩,需要人由後方攙扶。

  他還活著嗎?他自問。

  劇烈的疼痛很快回應他,是的,他還活著。

  明明是撕骨扯肉的劇痛,他卻露出真心的微笑。

  漸漸地,痛意慢慢淡了,他在溫水中昏昏沉沉的睡去。

  等到清醒時,龍仲珽看到的是竹搭的樑柱和屋頂,似有若無的竹葉香緩緩飄送,他忽然覺得熱,坐起身扯掉蓋在身上的被褥,瞬間,他感到涼快多了,一口氣輕輕呼出。

  等等……他不冷了,渾身暖呼呼的,好像剛曬過日頭,手腳都暖得不想動,耳畔似乎聽見血的流動聲。

  這……他的寒毒拔除了嗎?

  又驚又喜,龍仲珽完全說不出話來,他已經整整三天沒感受到來自身體的體熱,一年四季身子是冷的,用再多暖爐也溫不暖,他必須擺放十多個炭盆才不致令心口結凍。

  「四公子,小心腳下——」

  太過歡喜的龍仲珽興奮得想跳起來,但大病初癒的他體力不支,剛一下床便雙腿發軟,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

  突地,一雙鐵臂伸出,及時從後方撐住了他。

  「行衍,你來了。」能有健康的身體真好,龍仲珽因為不再受寒毒之苦而動容,扶著歐陽溯風的手往床沿一坐。

  「是的,四公子。」歐陽溯風對於他的情況好轉也感到不可思議,太子的臉色雖然還有點蒼白,但呼出的氣

  息是溫熱的,不像以往總帶著涼意。

  「都準備好了嗎?」這一次來治病耽擱太久了。

  「回程的一切都打理妥當了,為防三皇子在中途設伏,我又調來兩百名鐵騎衛,咱們分三批回京,另兩路是掩護,將埋伏者先引開。」歐陽溯風神情嚴肅的道。

  「嗯,你做得很好,沒有你,我恐怕……」日後他榮登大寶,必封他高位。

  「咱們之間需要說客套話嗎?你的寒毒能解我也為你高興。」

  他們是魚幫水,水幫魚,若由三皇子即位,只怕不出三年,景平侯府便不存於世間,新君最在意功高震主。

  龍仲珽垂下眼眸。「我們就要離開了,該好好向小神醫致個謝,我的毒能解,她的功勞最大。」

  「我方才去看過了,只有一個丫鬟在家,縣城的李員外家鬧鬼,一早來請人去捉鬼,司徒青青和她爹天亮沒多久就出門了,聽說要三天後才能回來。」歐陽溯風暗吁了口氣,幸好她走得及時。

  「真是太可惜了,我還打算舉薦司徒姑娘進太醫院,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太醫。」

  被她溜掉了,於他是一大損失,不過不打緊,普天之下皆是皇土,她還能走多遠,等他一回到東宮,還愁無人手尋人嗎?

  「這丫頭不適合待在宮中,她太隨興了,又口無遮攔,很容易會得罪貴人。」宮裡最多的就是恃寵而驕的貴人,她一個也開罪不得。

  「罷了,擺駕回宮吧。」龍仲珽眸中迸射出一抹冷光。

  「是。」尖銳的嗓音一應。

  面白無鬚的內侍上前,一人一邊的扶著主子上了華蓋墜瓔珞漆黑大馬車,金絲繡邊的車簾子緩緩落下。

  馬兒嘶鳴一聲,整齊劃一的隨隊伍朝前推動。

  飛沙揚起,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從黑壓壓的一大片,慢慢地變小,隨後成了小黑點,隱沒在黃沙漫漫的官道上,終至消失,一新一舊的兩間竹屋寂寞相對。

  第七章  上京認親去(1)

  一群人離開後,一大三小共四道人影從林子中走出,身後是老馬拉著的舊馬車,馬車兩旁掛滿鍋碗瓢盆,車頂是一張桌子,四個桌腳分別綁了四張竹製椅子,分明是要大搬家。

  「呼!終於走了。」司徒空空空虛抹沒有冒汗的額頭,表示惡客已去,虛驚一場,以前日子怎麼過如今就怎麼過。

  「爹呀,你為什麼這麼害怕見到那位四公子?」人家請了好幾回,他都拿喬說沒空。

  女兒的用詞不當,司徒空空用瞪眼教訓。「不是怕,是懶得理會,這些出身好的公子哥兒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想求人幫忙又放不下身段,把別人都當成奴才使喚,招之則來,揮之即去,我嫌煩。」

  「爹,我拿銀子了,不算奴才。」司徒青青開心的道,她有資格當大夫了。

  「好,乖,長進了。」司徒空空摸摸女兒的頭,笑意中含著隱憂,打她癸水來過後,他施壓在她身上的咒術就要壓不住了。

  司徒青青在初潮過後不久,身形和外觀出現令人難以置信的變化,原本只稱得上清秀的面容多了一抹春花綻放的清艷,眉細如柳,細膚嫩如美玉,眼兒往上勾,似有幾分撩人姿態,那一頭烏絲比往常還要黑亮,宛如流洩的瀑布。

  以前她是假小子,扮成道童無人識破,如今她是抽長的柳條,身姿婀娜,步履款款,腰身細得不盈一握,原本很平的胸前隆起兩坨小丘,不再前胸後背不分,纖指如蔥白,隱隱可聞蘭芷香氣。

  這才過了半個月而已,竟有如此大的變化?

  其實,她早該發育了。

  大隱隱於市,改了名的司徒空空不想被人找到,以道士的身份走街串巷,一方面賺取盤纏,一方面打聽朝廷的動向,避開不必要的人事物。

  身為本朝最年輕的國師,他在「隱退」前便算出十年內將出一名天生鳳命的貴女,誰娶到她便是帝王命,鳳格之命的女子有幫夫運,能穩定朝綱,富國強兵,百年內再無天災人禍。

  但他隱瞞未說,且為此女擔憂,她將掀起天下大亂,畢竟先破而後立,有紛爭才有開創。

  一個月後,他那個凡事愛和他比強的師弟也勘破天機,他得意洋洋地將此事告知欽天監,欽天監主事急忙上呈皇帝,皇帝便下旨尋訪,務必要將人帶回宮。

  臨走時,他還挺同情不知為何人的貴女,她的前景堪憂。

  誰知兩年後女兒出世,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陰女,人一落地的第一聲哇哇聲,天際出現九星連珠,而她的背上有指甲蓋大小的胎紋,圓錐形,觸摸有溫熱。

  他一看,大驚,原來有鳳凰命格之人竟是他的女兒。

  幸好當時身在無憂谷,知情者少,為防女兒的鳳凰貴氣外露被人察覺,引發群雄爭搶,司徒空空以自身的血施法,壓抑鳳凰的成長,讓它一直維持在蛋狀,無法面世。

  唯一的破解法是以血破咒,而且是至親的血,司徒空空和司徒青青是血脈相連的父女,她的癸水一來,他的術法就被破了。

  原本鳳凰會在司徒青青三歲時破蛋而出,初生的小鳳凰伴隨小青青一起長大,從小的感情最真摯,也最密不可分,灰撲撲的鳳羽漸豐,生出艷麗,小青青也如同鳳凰般日漸嬌艷,以奪人眼珠子的美麗艷冠群芳。

  可是鳳凰幼鳥破殼太晚,現在還是只羽翼未豐的小雛鳥,因此司徒青青的容貌不可能有驚世的絕色,最多是清艷中帶點撓人心窩的媚色。

  不過她還沒完全長開,司徒空空已經開始擔心了,女兒再一年就要及笄,即使鳳命已改,他要如何阻擋那些聞風而來的狂蜂浪蝶,以及不死心、志在皇位的龍子貴胄?

  「爹,我長大了,不要再摸我的頭,我好不容易梳好的髮辮又給你揉亂了。」司徒青青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盤上去的。

  「哼!爹還摸不得,我看你是怕我碰著了你的新玉梳。」梳齒削得大小不一,梳面的雕花刻得亂七八糟,看不出是海棠還是芍葯,做工粗糙到教人不忍卒睹。

  司徒青青杏眼一掃,以手護住發上的簪梳。「那是人家送我的生辰禮,我覺得好看就好。」

  「醜死了!」一道童音輕嗤。

  「對呀,真的很醜,我有同感,小風,你也覺得不堪入目是吧。」不過是一柄梳子罷了,瞧她還當寶似的。

  司徒空空這個當爹的有點吃味,每年他給女兒生辰準備的是長壽麵加一顆水煮蛋,他從沒想過女兒會長大,始終當她是露出八顆小米牙的小丫頭,一笑就讓他的心軟成水。

  「丑。」小風非常堅定地用力點頭,那簪梳他是越看越不順眼,他暗暗發誓,等他長大了要買一百柄鑲寶石的各色玉梳給她。

  「去去去,兩個沒眼光的傢伙走遠點,人家花了幾天幾夜磨出的梳子,還刻上我最喜歡的茉莉,你們憑什麼嫌棄。」歐陽溯風給她的是心意,祝賀她十四歲生辰,而他們連摘朵野花送她也不肯,年年都只有長壽麵加蛋。

  「喲!那是茉莉,真看不出來呀!」一身道袍的司徒空空語氣可酸了,卯足了勁的挑剔。

  「明明是刻壞的草屑。」沒度量的小風補刀。

  「啐!才多大的孩子眼睛就不好,看,這是茉莉花瓣,這裡是花蕾,雕工是粗了些,但摸得出是茉莉的形狀……嚇!你要幹什麼?」

  小風伸手要取走看得礙眼的玉梳,司徒青青連忙身形一閃避開,她無意間使出父親教她的輕功,看得小風十分眼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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