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站在門口,我需要偷聽嗎?」歐陽溯風這是拐著彎取笑她嗓門大,他想不聽都不行。
「你……哼!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計較,你別來招惹我。」她不要為了一個人而鬧心。
「那你可以替我朋友診治了嗎?」早一日治好寒冰掌的毒,就能少受一日寒氣入身凍及肺腑的苦。
「我正有此意。」
一百名鐵騎衛分兩班牢牢看守新蓋好的竹屋四周,不讓閒雜人等靠近,司徒青青在歐陽溯風的陪伴下走入宛如仙境的竹屋。
輕垂的紗簾隨風飄起,水霧般的星辰花擺在花架上,入屋有股淡淡的竹香,一壺清茶在炭盆上溫熱,氣味綿長。
「你比我想像中稚嫩。」
悅耳的聲音如清風拂過松林,微帶一絲淙淙。
「我也不想太年幼,可我拜師早,一學就學了十年,師父說我學得差不多了就把我扔出師門,讓我自生自滅……啊!是懸壺濟世,可是人家一看我才這點年紀就不肯相信我的醫術,寧可找赤腳庸醫開藥吃,延誤醫治。」司徒青青說得哀怨。
她試著要行醫,但沒人肯給她看診,直到她說了不收銀子才有人願意冒險,等她開了方子人便一溜煙的溜走,向其他的坐堂大夫詢問她開的方子可不可用,確定可行後便自行去藥鋪抓藥,理都不理她。
後來她乾脆不治了,決定一切看緣分,誰命不該絕她便施以援手,不怕死的就看她妙手回春,學師父也立下規矩。
「呵呵……丫頭說話真風趣。」
丫頭說話真風趣……乍聽這話,立於一旁的歐陽溯風眉心微微一顰,心裡閃過不快。
「我讓你連泡了數日的藥澡,你有沒有感覺到心口較有力了,人也沒有以往的憊懶,似乎有股微溫撞擊你體內的寒氣,讓你沒那麼冷了?」隔著簾子,司徒青青隱約瞧見一名年輕男子斜倚在鋪著厚墊的竹床上。
經她一說,男子才驚覺似有不同。「清醒的時日較往常多,手腳也能動了,少了凝窒感。」
「那是在養氣,把氣養足了,你才有氣力應付接下來的治療。」不可躁進,要慢慢來。
「不是製成解藥分數次服用嗎?」男子問出心中的疑惑。
她搖搖頭,三指按向他伸出簾子外的手腕。「若是剛中了寒冰掌,確實可用此法,可是你已經拖上三年之久了吧?內傷太深,而你這些年又試著治療未果,反而令體內積累更多傷害,三、五天內是治不好的。」
「那要多久?」男子急切的問。他不能離……太久。
司徒青青粗略估算,回道:「起碼要一個月。」
「太久了,能不能再快一些?」他不能讓那些人有機可乘。
「你的身體承受不住。」她是大夫不是神。
「我可以,最多半個月。」這麼多年都搏過來了,豈會敗在這小小的內傷上頭,他挺得住的。
司徒青青不高興的取出籐編的小方盒,約手掌大小,盒蓋一開,爬出一隻暗紅色的八足蜘蛛,它像通人性的爬向她的手心,前足蹭了兩下後便停住不動,宛若死物。
「烈火蜘蛛能解寒冰掌造成的內傷,但是磨成細粉混入藥材中熬煮,只能分三次服用,而它的毒性太強,冷與熱同時在你體內衝撞,你會有被撕裂的感覺,一邊如火焚燒,一邊冰寒徹骨,痛苦是往常的十倍,痛不欲生。」
簾子後頭的男子聞言,臉色慘白如雪。
「這種毒物很難取得,我從我師父那兒偷……借來的,活物能多次使用,毒液取之不竭,我會讓小紅,也就是這只烈火蜘蛛在你手臂上咬一口,一次注入一滴毒液,你的痛苦會減輕一些,效果雖然會比較慢,但是對你的身子比較好……」
第五章 命運之玄妙(1)
司徒青青原本的治療方式是打算五日一咬,一次增加一滴毒液,畢竟烈火蜘蛛的毒液是很珍貴的,如此共進行五次,讓這位龍四公子能慢慢適應冰火同體的折磨,再佐以藥浴,寒冰掌的毒素便會漸漸排出,然後服用固本培元的丹丸更能事半功倍,加強氣力,而且這麼做對人、對蜘蛛都有益無害,兩方保全,她醫人的同時也保住了烈火蜘蛛。
可是龍四公子不同意,直言京城有事等著他處理,他不能耗費太多時日,要求她三日一療。
三日就三日吧!她從善如流,反正受苦的是他自個兒,她是看熱鬧的人,人家想逞強就由他去。
於是,司徒青青把藥劑加重,也把藥浴中的藥材多加了幾樣,一日一泡改成一日三泡,一次兩個時辰,浴桶底下的炭火不能斷,要燙,燙到皮膚發紅,否則抵擋不住寒毒發作。
蜘蛛小紅每三日一咬,一次注入三滴毒液,已是人體極限,且寒毒發作會更痛苦,讓人生不如死。
所以新築的竹屋內,不時發出如獸的狂吼,淒厲得宛若被群狼撕咬的垂死者,讓聞者不忍。
三日一回,回回都驚嚇到經過的百姓,因此附近居民有這麼一則傳聞,這裡拘押了一頭上古妖獸,空空道長正與它鬥法,傾盡一生的功力要淨化它,為人間掃除一孽障。
「他今天叫得挺含蓄的嘛,不過能被冠上上古妖獸這個名頭,他也算彰顯一番了。」司徒青青握起小拳頭放在人中竊笑,神情宛若偷吃食的松鼠。
「青兒,你不厚道。」歐陽溯風沒好氣的睨她一眼。
經過多日來的朝夕相處,司徒青青的小無賴性情沒被改變,反而是冷情冷性的歐陽溯風受到潛移默化,他的話變多了,偶爾也會說兩句風趣話,甚至也會笑了,嚇壞他一手帶出來的鐵騎衛,以為他中了奇毒,著急不已。
人與人接觸久了難免有感情,這兩人有時看似有情,你逗我幾句,我回你幾句,有著絲絲的甜糯混在其中,可有時看著又不像有什麼曖昧,他們的神色太坦然了,光明正大的往來,毫無顧忌的談笑,四目相望乾淨清澈,沒瞧見誰的眼中有誰的倒影,或是臉兒泛紅、心跳加速、口乾舌燥這種奇怪的反應。
若說司徒青青年歲尚幼還未開竅暫且說得過去,可歐陽溯風是性格嚴謹的人,他會不曉得男女有別?可見他心裡是有那麼點情絲牽動。
「誰管厚不厚道,全是他自找的,非要把五日的治療改成三日,好不容易用藥浴養出的一點精氣就這樣被他白白折騰掉,人的精氣等同人的壽元,耗損越嚴重就表示他會少活幾日,身子狀況不如常人。」注定是個短命鬼。
「沒有辦法改善嗎?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站在他那個位置一步也不能退,退了便是萬劫不復。
龍四公子代表的不是他一個人,而是在背後支持他的家族和朝臣,牽一髮而動全身,那是成千上萬條人命。
「什麼苦衷都不會比命更重要,人要活著才能擁有,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我爹說過,水和時間都握不住,你越要握住便流走得越多,不如一開始就把手攤開,感受它們從指縫滑過的快樂。」不去強求,順應天道。
司徒青青雖說不願學什麼深奧難懂的陰陽術,但她天資聰穎,過目不忘,司徒空空強塞給她的書冊,她只要翻過一遍即可牢記在心,縱有不解,也深深印在腦海裡了。
她遲鈍的是男女情事而非腦子,因為娘親早死,沒人教她怎麼做個姑娘家,口中不無嫌棄的父親是她倣傚的對象,加上司徒空空寵女兒,對女兒言行上很放縱,若非初潮剛過,她活脫脫真是被養實的假小子,處處透著男孩子氣。
總歸一句話,是司徒空空的錯,他不會養女兒,只會嬌慣,小道童扮久了,有時他自個兒也忘了妻子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一向率性而為的他間接影響到女兒,因此她有很多想法與常人不同,不知禮教為何物。
一個半癲半狂的道士父親,能養出賢良秀雅的女兒嗎?想當然耳,生女肖父,一樣的張狂無狀,無視禮法。
「你爹是睿智的人。」眼界寬廣,看得開,不為紅塵俗事而苦惱,雲淡風輕地修他的道。
「當然,我爹是世上最好的爹,他可疼我了。」司徒青青得意地揚起小下巴,驕傲的炫耀。
一提到她爹,她才驚訝地發覺到,她飲露就會飽的神棍爹好像有些天沒露面了,狀似從龍四公子來了之後,他出現的次數少到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連小風也以養病為由足不出戶,似在避著什麼。
有了冰心蟾蜍,小風體內的絕心毒也解得差不多了,只要靜養數日養好身子就可以,多出點汗,動動筋骨,不出月餘便能與常人無異,能跑能跳,能上樹捉鳥,下水撈魚。
只是,沒必要閉門不出呀,過猶不及都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歐陽溯風,你今天看到我爹了沒有?」
司徒青青頭一回覺得爹很神秘,他從不說自己的身世,連帶娘的出身也秘而不宣,只說兩人的家境還不錯,是小有富餘的積善人家,和當官的沾上一點邊,就是老一輩的有點固執,對他們相偕出走的行徑小有怨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