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難道你早就知道少爺……恢復記憶了?」
「我生的兒子,他身上有幾根毛我都清楚,沒點破他是因為他難得想做一件讓我開心的事情,想不到他這麼沒用,真是氣死我了。」魏夫人笑瞇瞇地回答。
華巧卉看著魏夫人美麗的笑顏,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突然間可以理解,憑魏先生的家財萬貫,怎麼可能會專情於一個女人呢?看來魏夫人不若她想的那麼溫婉賢淑,應該有點手段,才能把一個男人的心永遠綁在身邊吧。
「既然不是生氣,那麼——是沒自信嗎?」魏夫人支著下巴,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她。「沒有自信敬堯是真的喜歡你?」
「夫人……」華巧卉皺眉,囁嚅地回答,「少爺需要的不是我。」
魏夫人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搖晃,美美的法式指甲,一看就知道不便宜,應該是在巴黎的高級沙龍做的吧!
「不要為自己的沒自信找借口,你從來到我們家那一天我就告訴過你了,巧卉,你要有自信一點,你現在躋身時尚業,有數不清的人想認識你,跟你做朋友,你的追求者這幾年來不曾少過,為什麼會不相信,敬堯要的不是你?」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從小疼惜她、陪伴她的魏夫人面前,華巧卉宣洩自己的難受。
「他車禍後剛清醒,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脾氣說來就來,上一秒無辜地問我他是誰,下一秒對我大發脾氣,他連自己吃飯都沒辦法,醫生說那是他腦中血塊壓迫所致,他不是故意要這樣,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何況是感情?」
「他不是真的愛我,不是真的需要我,甚至騙我……也是因為他搞不懂自己在做什麼,既然他記憶恢復了,我沒有留在他身邊的必要,總有一天血塊會完全消失,然後他就會想起來,他對我的感情不是真的感情。」
魏夫人聞言瞪眼,想不到巧卉是因為這樣而逃開,那個笨兒子,怎麼搞出這種事情來?這樣叫她怎麼收尾?
「不相信他的感情,那你呢?」算了,先把這個棘手的問題撇到一邊去,叫兒子自己想辦法,這種事情連她都束手無策。「巧卉,你對敬堯……沒有一點點感覺嗎?」
華巧卉聞言,笑得更淒楚,「夫人,從小,少爺就是我憧憬的人,但是我不能陷進去,我跟少爺,是不同世界的人。」
算是承認了,她對魏敬堯有感情,否則不會放下工作陪在他身邊四個月,哄著他、順著他、寵著他,任憑他對她做出只有男朋友才能做的親吻與擁抱。
「這四個月來的生活,就像是秘密花園一樣,夢醒了,就結束了。」算是她偷來的吧,厚著臉皮待在他身邊,妄想自己是他的唯一。
但她從來都不是他的唯一,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魏敬堯從小到大,沒有這麼不修邊幅過。
他趴在桌上,下巴抵著桌面,雙手拿著手機,連續撥了N遍電話,佈滿血絲的雙眼盯著手機屏幕,看著電話被接通然後轉入語音信箱。
「啊啊啊啊——」他受不了了,發狂地抱頭吶喊,把研發部裡的工程師們嚇得差點跳起來。
「你吵死了。」同樣眼睛佈滿血絲的董亦河,一腳踹過來。「可以不要在這裡裝死嗎?滾去你的辦公室,我很忙,我一秒鐘幾十萬上下你知道嗎?」
魏敬堯緊握手機,頹廢的模樣完全失去以往的翩翩風采,他髮絲凌亂,下巴新鬍髭未刮,眼白的血絲明顯,一看就像是幾天未合眼,他也確實是沒睡好覺,精神萎靡不振,這對重視形象的魏敬堯來說,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為什麼不給我解釋的機會……」魏敬堯抓著董亦河吐苦水。「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就不能原諒我嗎?我就這麼罪不可赦嗎?」
「你神經啊你!」董亦河一腳把他踢開,覺得他礙眼到極點。
「你說,我的謊言有這麼罪不可赦嗎?如果是你的話……」
「如果是我的話,你敢騙我,我就把你的舌頭拉出來塞進你肛門裡!」董亦河完全不給他希望,回他絕對不原諒欺騙的答案。
為此,魏敬堯更加萎靡不振,趴回桌上繼續裝死,看著手機卻不敢再撥號,只是死死地盯著。
董亦河覺得,這麼孬的魏敬堯,更礙眼了。
「喂。」他走過去再踢一腳,最近已經很習慣用踢來踢去當做開場白。「所以你是真的恢復記憶,早就記起來了?」
「對。」魏敬堯懶懶地回答他。「你已經問一百零一次了。」
「那你知道……你應該沒有騙我吧?關於學妹的事。」
魏敬堯連頭都沒抬,隨意回答,「你說哪個學妹?想追的還是甩不掉的?」
「你這人很沒誠意耶!」董亦河第一百零一次對他爆粗口。「既然知道實情幹嗎不講清楚,你是想害我死嗎?」
「誰知道你蠢到連喜歡誰都忘了。」心情惡劣的魏敬堯根本不想體諒好友,口氣明顯就是要激怒他。「怎樣?上錯床了嗎?哈,哈哈。」
「媽的,你找死!」董亦河放下手邊的工作,朝他撲過去扭打。
「老大、大頭,你們兩個要打架過去那邊一點,小心不要撞倒Sever,這個星期換第二台了,資料轉移很麻煩。」工程師們已經很習慣兩位大頭目打來打去,見怪不怪了。
心想也許是兩人都為車禍後一團亂的生活感到煩悶,都想出一口惡氣,為此故意激怒對方,藉故打一場架來平撫心中的無力。
毫不收斂的猛拳,往最好的朋友臉上招呼,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最後雙雙掛綵,倒在地板上喘息。
「呼……呼……」
「Ken,數據跑完了,這些部分要再調查。」一名員工跨過倒在地上的兩位老闆,行動無礙地走向另一名同事,討論起正在處理的項目。
「喂。」董亦河癱在地上,對身邊的魏敬堯喊了一聲。「難道你也把這麼難搞的一面給巧卉看?這麼真性情,難怪她會逃走啊,任何一個有腦袋的女人都不會喜歡你這種烏煙瘴氣的鳥個性!」
「你少亂講,我才沒……」慢著,他在巧卉面前,是怎樣的性格?
就算董亦河失去十年的記憶,忘了他們是好朋友,他仍難掩本性——套句董亦河會講的話,難搞,他的個性就是這麼難搞。
因為在當好朋友之前是死對頭,知道對方最討人厭的一面,因此後來結成莫逆後也不需要掩飾。
但在巧卉面前呢?他一直在演戲,扮演者白馬王子的角色,怕她失望,但最後還是讓她失望了。
從她到他家那一天起,他就不是王子,她早就看過他惡劣的嘴臉,在她面前裝什麼裝?
「小董,你這是在暗示我,用真實的自己面對她,是嗎?」魏敬堯坐起身來,詢問好友。
董亦河表情怪異,扭扭捏捏。「你聽不出來我在諷刺你?你該去睡覺了,神經病。」
聞言他笑了,這陣子以來難得地真心而笑。「你嘴裡說討厭我,其實……把我當成朋友吧?」
「你要這麼自我感覺良好,那是你的事,少拖我下水!」董亦河漲紅著臉,死命揮拳否認。
但他越是否認,魏敬堯笑容越是擴大。
「謝了,兄弟,你幫了我一個大忙。」魏敬堯突然知道該怎麼做了,他拍拍董亦河的肩膀,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容,從地板上起身,離開研發部。
被魏敬堯那種噁心的笑容給激得全身起雞皮疙瘩,董亦河不太爽地對著他背影言不由衷地大喊——
「誰要幫你啊,喂,我沒有把你當成朋友,你聽清楚,我沒有!」
身陷柔軟的床褥間,抱著蓬鬆柔軟的被單,沉沉睡去。
華巧卉陷入了一個長長的夢境之中,在夢中她回到十歲,興奮喜悅但惶恐不安,被父親寬大的手握著,踏進魏家大門。
感覺自己在飛,飛到十多年前的魏家,這一生見過最美麗的莊園。
美麗溫柔的女主人攤開雙手歡迎她,高達挺拔像座山的男主人對她微笑,以及承襲夫人美貌,英俊貴氣如王子般的少爺——
「起床嘍。」
壞她美夢的聲音伴隨著「刷」一聲,窗簾被拉開,刺眼的陽光直入她房間,外加清晨涼透的冷空氣。
「Stanley!」華巧卉拉緊被單,把自己捲成一團,對站在床頭正打算把她抱起來的室友兼房東兼事業夥伴大吼。「現在才七點!七點!」死命躺回床上,不肯離開溫暖的被窩。「我跟Anson熬夜一個星期,今天是假日,讓我睡飽!這是我應得的!」
清晨七點就打扮得猶如雜誌中男模的Stanley,對死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好友微笑。
「美好的早晨,怎麼可以浪費呢?快點起床,我做了早餐,可頌剛烤好,熱騰騰的。」與淺淺微笑完全相反的力道扯著她的被單,擺明了不會讓她睡掉美好的早晨。「Chino半夜才從米蘭回來,他不敢睡,頂著熊貓眼坐在餐廳裡等,就是要跟你吃一頓早餐。你知道對一個模特兒來說睡眠有多重要,你捨得讓他等你睡飽了吃冷掉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