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敬堯聞言嘴角輕顫,忍住想反駁的衝動,不是他們一家很喜歡拍照,是他老媽很愛拍,還強迫老爸合作,偏偏他老爸寵老婆,不管他情不情願,硬是強迫兒子參與,滿足老媽的拍照欲。
照片太多了,多到家裡有一間特別擺放相簿的儲藏室,想必是搬家打包時遺漏,他那個迷糊的老媽應該沒有發現少了一本相簿吧。
「少爺……不對,敬堯。」她才剛改口,立刻被魏敬堯狠瞪的眼神修正稱呼方式。
「什麼事?」對於她誤時務地改口,他感到滿意,舉筷夾起一顆鮮蝦燒賣,送到她嘴邊作為犒賞。
看她張口吃下自己喂的食物,魏敬堯有一種很滿足的感覺,原來餵食這麼有情趣?以前從來沒有試過,往後絕對要繼續維持。
「你不記得了,也許過一陣子血塊消失你就會想起一切,到時候,說不定你將不記得這幾個月的點點滴滴,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你不會知道你給我多大的勇氣,讓我下定決心。」
她笑得好可愛……好,是要他眼中很可愛,一副害羞靦腆的模樣,說著他給她莫大的勇氣,讓他忍不住想……慢著!
他疑惑皺眉,不敢相信地問:「我給你勇氣?真的假的?」
這跟失不失憶無關,他是真的沒有印象,自己曾經對她好過,對她說過任何一句溫和的話嗎?沒有吧!雖然不想承認,但以前的魏敬堯,根本就是個混蛋!
「當然是真的。」華巧卉看著他的眼,肯定地回答。
打開相簿,對他訴說,他在無意間改變她一生的故事,告訴他,她所知的魏敬堯,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第6章(2)
深夜時刻,魏敬堯仍未入睡。
他待在書房內,審視從公司帶回來的工作,兩個月未進公司,許多決策需要處理,很多信件要回。
當他處理完最後一份MAIL時,已經三點了。
疲憊地捏捏眉頭,揉揉酸澀的眼,通常夜半工作時,他會喝一杯威士忌犒賞自己,然後沖個澡,把自己拋時柔軟的床上,定時四小時,在早上七點半醒來。
繞出書房走向客廳,那裡有一個小巧的吧檯,收藏他最愛的酒。
一邊倒酒,一邊看向顯得凌亂的客廳,抱枕並未擺在沙發上,反而在地毯上隨意堆放,魏敬堯看到這情形,只是笑,並未覺得礙眼地上前將抱枕放回原來的位置上。
以往這種事情,他是絕對不允許的,要自己的房子乾淨、整齊,看不出生活的痕跡像一座樣品屋,除了董亦河之外,他從不帶人回來,這是很私人的空間,不允許別人擅入。
你生來就是要求完美。
在環視他不復以往的屋子時,華巧卉低沉沙啞的嗓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輕啜一口不加冰稀釋的威士忌,魏敬堯任憑自己神遊,看著親手打造的房子漸漸染上生活感。
客廳的矮几上,擺著一藍一紅的馬克杯,藍色是他,紅色是她,這對杯絕對不是他的風格,但卻是她的。
想到華巧卉,他便不禁想笑,她設計打扮前衛,用力大膽,然而個性卻非常單純。
單純的她,只為他著想。
他想起傍晚時在辦公室的情景——
坐在她身邊,看她謹慎地翻開相簿,那慎重的表情取悅了他,讓他不禁笑出聲來。
翻開相簿第一頁即看見戴著學士帽的他,以及董亦河,他們從大一鬥到大三,直到大四才變成朋友,情比手足的好兄弟。
「是你大學畢業,出國念碩士前夕拍的。」華巧卉繼續翻閱相簿,一邊解說:「這是你的歡送會,那天家裡來了好多人,都是你的朋友,在游泳池旁開的PARTY,那天玩得很晚,有熱鬧,大家都捨不得你。」
熟悉的背景是他從小長大的家,他在美國的出生,七歲隨同調職的父親回國,落腳在這座為母親打造的莊園。
泳池畔種植了一整排玫瑰,每到花期,都是會開出碩大的艷紅玫瑰,散發迷人的香氣,他還記得夜半時分走過池畔,都是會聞到那股香氣。
但是照片中環繞在他身邊的人,他卻很陌生。
記憶恢復了,魏敬堯卻想不起這場歡送他出國的PARTY,除了董亦河之外其他人的臉,或者是其中一個人的名字。
他有跟其中任何一個人保持聯絡嗎?
十年過去再回頭看當年的自己,他只想皺眉。
「大家都喜歡你,想成為你的朋友,到現在也是。」
但是在華巧卉眼中,她卻不覺得他膚淺可悲,正面的態度告訴他,他受人歡迎。
可他受人歡迎的條件是什麼?因為他有個有錢的老爸吧!
而他自傲的條件又是什麼?還是因為有個有錢的老爸啊,有什麼是他天生就擁有、讓人喜歡的?
想到此,魏敬堯不禁冷汗涔涔,像他這種人,巧卉看得上嗎?
「你做事情要求完美,出門在外也一樣,絕對不會讓自己難看。」她指著他在PARTY中的穿著,白色襯衫配黑色長褲,從頭到腳無一不是名牌,而且還是非常貴的品牌。
她用這麼好聽的話,「要求完美」來形容他的虛榮。
「正因為你要求完美,所以你從來不輕易誇獎別人。」華巧卉細細訴說,因為回憶而笑意盈盈。「我頭一回聽你誇獎我,你不知道那給我多大信心,我原本沒什麼信心的,你不經心的鼓勵讓我下定決心,出國念設計。」
照片一頁頁翻閱,狂歡的男女中,偶爾看見一個瘦小黝黑的身影穿插其間。
焦距沒對準畫面不是很清晰,但依稀可以看見是個女孩,與派對裡的男女格格不入,她並不是參與派對的人,而在餐檯收拾餐具,補充食物。
「那是我,那時候快十六歲,初中後就再也沒有長高過,永遠的一五五。」看他視線停留在當年的她身上,華巧卉笑著解釋。
看著照片,魏敬堯喉頭一陣緊縮。
他正在狂歡中,而她卻在一旁當服務生,這種感覺差勁透了。
「我誇獎過你?我不記得了。」這不是假裝失憶,而是魏敬堯真的不記得自己曾經對她好過,連講話都懶,哪有可能?
他從來不理會不起眼的司機女兒,就算母親對她疼愛有加,囑咐他多加關照,他也嗤之以鼻,不屑理會。
因為他只跟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的大眼美女交往,完全忽略她。出國那幾年,偶爾與母親通話,會聽見母親提起她的近況,他只知道,她十八歲去法國念服裝,不到三年,就完成學業開始實習,做跟時尚相關的工作,她有才華,跟一流設計師合作……他對她這些年來瞭解,就只有這短短的隻字片語。
「那天大家玩得很瘋,不知道是誰把你的衣服弄髒了,你很生氣,說絕對不原諒那個人,因為你很喜歡那件襯衫。」
喔,這件事情他倒記得,因為他還蠻愛那件手工襯衫的,不知被哪個冒失鬼潑到紅酒,打壞那晚的心情。
「那是我做的,學校的作業。」華巧卉笑答,讓魏敬堯嚇了跳。
「是這件?十五六歲就做出這樣的成品?」他不敢相信地指著照片上自己,十年前的他身上穿著的那件白色襯衫,竟然是她的作品!
「夫人說你一起以為那是她從哪個設計師工作室買回來的。我念家政系,高一的時候,老師便建議我深造,建議我去念巴黎那間設計學校,我不覺得自己有設計的才能,也一起以為夫人是在安慰我、鼓勵我,直到那一天從你口中聽見,我才真的相信,我大概真的有才能走服裝這一條路吧。」
「那也不算真正地誇獎你吧……」魏敬堯表面很平靜,其實內心驚叫不已,太意外了,想到不到竟然是在那種情況下誇她,那算誇嗎?
「但是鼓勵到我了。」華巧卉認定,那種真實的反應是最棒的讚美。「不知道為什麼,因為你一句話,我就覺得勇氣百倍,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有今天,敬堯,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你改變了我的人生。」
魏敬堯心情很複雜。
在這場車禍之前他們沒有交集,他出國前兩人明明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真正說話的次數不多,他根本不記得曾給她什麼好回憶,甚至斥責過要她離他遠一點,說她礙眼、但她卻……因為他當年一句無心的話,感激涕零。
「所以你才會一直陪著我嗎?」明明多年未見,但父母一通電話請托,她立刻飛奔而來,放下她努力多年的成果,陪他度過失憶後的茫然無措、「這麼容易放棄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機會,陪著一個失憶又行動不便的人,一待兩個月,除了恩情之外,沒有別的?」
最最不想從她口中聽見,她順著他、哄著他,都是因為恩情。
「敬堯,你是個會讓人想親近的人,就算你脾氣不好,很難相處,但是想跟你做朋友,成為你友人圈中一分子的人,多得不勝枚舉。」華巧卉想她所說的大概就是校園中最拉風的那一群人,他們很會玩,而且會對人開惡劣的玩笑,做一些傷害別人的事情,但被他們傷害的人,還是會抱著想成為他們一分子的想法,示好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