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只是喬淇的猜測,因此她打算照著御醫所列的食材來設計食單,無奈那張單子上多是注意事項,右相府希望她擬出一個月份的食譜,這難住了她,光靠上頭幾樣簡單食材要設計出餐餐不同的菜色來,難度真的很高。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這天夜裡,她算完今日的帳後,又挑燈研究起來。
這陣子她天天熬夜想食譜,連日的勞累使得她白日精神不濟,但古代又沒有咖啡可以提神,害得她只能以苦茶代替,日子過得真是「苦不堪言」。
「不行不行!」拍拍臉頰,她站起身做了簡單的體操醒神,「紅薯紅薯……該配什麼好呢,配綠豆熬粥應該不錯……」嘴裡喃喃念著,她拿起桌上的筆,寫下不算出色,但至少工整的筆記。
叩叩叩!寂靜的夜裡突然響起敲門聲,喬淇心想是莫香給她送宵夜來了,起身去開門,哪知,門開後竟是沈天洛?!
「這麼晚了,沈公子有何貴幹?」
沈天洛綻開一記笑容,喬淇一看頓時目眩神迷,拜託,不要這樣對她笑,她對溫柔的晨風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我讓祁安買了餅,他買多了,不如你也吃些吧。」
觀看房內一眼,不等喬淇說話就逕自走入。
「喂,你怎麼自己進來了!」喬淇來不及攔他,見他兀自在椅上坐下。
「等你吃完餅我就走。」他又冷不防對喬淇輕輕一笑,害得她心跳漏了幾拍,沒想到他見她臉上泛起嫣紅,故意放柔了聲音打趣她,「上回七兒你夜裡給我送粥,這回我為你送餅,也算是禮尚往來。」
喬淇白了他一眼,這傢伙近來越來越愛喚她七兒,這令她相當不自在,「我說過許多次了,我和沈公子的交情應該沒好到能以名字相稱吧?」
「你不也讓蝶衣這麼喚你?」他一副不滿地問。
那是因為他這樣叫,對她這個沒啥男女大防觀念的現代人而言,壓根沒厭覺,不像他,每回一喚,她都覺得像是有根羽毛拂過心間……
見她語塞,沈天洛狡狤一笑,打開油紙包,拿了一塊餅給她,還為她倒了杯茶。
喬淇發現餅熱得有些燙手,訝異地看了他一眼,這餅應該是剛買來的吧?她咬了一口,口感鬆軟,韜兒香味在口中擴散開來,有甜甜的味道。
「這餅真好吃。」她由衷讚美,瞥扭地向他道謝。
沈天洛輕輕勾唇,沒有答話,伸手取過桌上的書,「你在看醫書?」
她歎口茶潤潤喉。「是啊,御醫單子上列的食材太少,要做的菜色卻太多,還有配料也是問題,我想著研究看看還有什麼食材能用的。」
「你能識字倒令我驚奇,醫理也懂嗎?」見她搖頭,他皺著眉頭,不以為然地道:「這醫書不是一時半刻就能看得懂的,難怪馬夫人的藥補食單你遲遲沒進展。」
喬淇聽了有些不服,正想辯駁,他卻又說:「我過去也讀過一點醫書,不如看看有什麼地方我幫得上忙的。」
因為不想攪和進父親的陰謀中,他過去長期裝病,為了當個稱職的病人,曾研究過不少醫書。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別逞強了,即使你相較於一般女子已是能幹,但總有不擅長的事情,這種時候依賴他人又何妨?」
喬淇一震,從來,都是她在照顧人、她讓人倚靠,病弱的晨風、傻氣的八兒,身為獨生女她從小就得學著如何獨立,沒有人會跟她說:我讓你靠。
他的眼神十分認真,她拒絕不了,只得順從,請他幫忙看看自己列出的幾項菜。
桌上油燈昏黃的光芒映在沈天洛如玉光潔的面容上,令他素來冷漠的臉龐顯得溫柔可親,見他一臉認真,拿著筆在自己所做的筆記上寫下建議,喬淇看著他的側臉,又吃了一塊餅,心底像是被六月艷陽曬過一般,暖烘烘的。
接下來,只要沈天洛有空閒,便會幫喬淇看食譜,有了他的幫忙,果然進展快多了,經過十來天反反覆覆的斟酌考慮後,喬淇已列好將近一百多道的菜色,讓燕蝶衣送到右相府。
沒隔多久,右相府背來消息和高額酬金,說功能表已給御醫看過,確定沒問題,而馬夫人吃了也很喜歡,據說讚不絕口。
馬夫人這塊活廣告名聲一打響,蓮香樓更是炙手可熱,喬淇生意頭腦動得快,將這些菜色整理成一套養生宴,與冬季食補一道推出,大受好評,如今蓮香樓每日都是貴客滿座,生意好得不得了,賺得盆滿缽盈,不僅莫家的債務慢慢清償,喬淇也有閒錢修蓋她家的破屋頂。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餘,忙忙碌碌之間己入冬,天氣漸漸變冷了,蓮香樓這日來了兩個體面的小太監,說是奉皇后娘娘懿旨,賞賜喬淇、莫香,說是馬夫人吃了那些養生菜色,病情有所改善,身子也硬朗許多。
這件事傳開來之後,蓮香樓的生意好得熱火朝天,喬淇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同時,丐幫情報網順利成立進行,她夜夜數銀子數得樂開懷,誰能想得到不到一年前她和八兒差點餓死,現在誰見了她,無不巴結討好的喊聲「小掌櫃」,喬淇對這樣的生活滿意極了,殊不知,生活即將有新的變數……
第十章 陳年骯髒事
京城大將軍府
這一日午後,僻靜的靜香齋如以往一般,傳出篤篤的敲木魚聲以及低低的誦經聲。
佛堂裡淡淡的檀香味飄出,只見一個婦人跪在神龜前,雙手合十地虔敬祝禱。
神龜上一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觀音大士像低眉輕斂,右手持柳枝,左托八德淨瓶普渡萬千世界,救助一切苦厄,兩側隨侍的金童玉女模樣天真,笑臉迎人,與雙眉凝斂的婦人形成對比,突顯出神仙之無憂,世間之多愁。
婦人正是喬大將軍喬繁已故獨子喬航的偏房,她年紀輕輕,約三十左右,恰是風華正盛的時期,卻脂粉不施、珠環不佩,身上的衣衫也很樸素,看起來頗顯老態。
她一手擊敲木魚,一手握檀木佛珠,口中默念大悲咒,每念一回轉一顆珠子,念完一百零八遍方肯甘休,只是人們唸經是企圖藉由領悟佛經真義,追求心靈的平靜,斬斷塵事煩擾,她卻是越唸經心中越生煩思。
昨夜裡她又夢見她那苦命的孩兒了,那剛一出生便夭折,與她甚至沒有一面之緣的孩子來到她夢境之中,瑟縮著小小的身軀哭冷訴餓,而她這個母親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受苦,絲毫無力守護他,這對她來說,是心中永遠的痛與遺瓶,更是她煩惱的根源。
想到孩子的屍骨無存,就連座墳也不得立,恐怕至今仍曝屍荒野,這事成為她一輩子過不去的魔障,只有寄托於佛,日日虔心吃齋誦經,讓早夭的孩子能夠早日脫離苦海,重新進入輪迴,她心中的罪孽感才能減輕。
「弟子喬謝氏願將今日所做功德,回向給我的孩子喬緣,消除其生生世世的一切罪業……」
她私自將無緣的孩子取名為緣,意欲重新繫上兩人的親緣,期盼來生再做母子。
做完迥向,她搖搖晃晃地起身,一旁侍立的大丫頭綠秧見了立即上前,「二太太,我扶您起來。」
「二太太?」謝姨娘微帶苦澀地發出輕唱,語氣雲淡風輕,恍如早已看破,「咱們私底下這般喚無妨,別在他人面前喊,大太太可不會樂意府裡多一位太太。」
喬家父子倆都是善待下人的好主子,但喬老太爺長年征戰在外,老夫人早逝,偌大的府邸無人主事,便由喬航的正室柳氏當家,柳氏管家確實有一手,下人無不對她順從服帖,因謝姨娘為人溫順,從不爭寵,共侍一夫倒也和樂,從不起勃溪。
可惜,在喬航過世後,柳氏無所顧忌,經常在背地裡排擠生性善良的謝姨娘,藉故找她麻煩,不是剋扣月錢分例,就是處處為難,甚至那些得寵的下人也都不當謝姨娘是主子,凡事怠慢不說,還故意在她面前說些冷言閒語,而主子都遭到這樣的待遇了,兩個大丫頭綠秧綠苗自然也受了不少氣。
「夫人深受老爺寵愛,老爺在世時也是要下人們喊你二太太,奴婢並無喊錯。」另一個丫頭綠苗不滿地出聲,為自家主子抱不平。
「如今情況早不同了,老爺過世多年,我沒給喬家留下子嗣,無依無靠,大太太還肯收留我已是寬厚。」別無所求了,她這輩子獲得丈夫的愛情,雖是委身做妾室,又失去他的孩子,最後還能有個棲身之所已經足夠,往後的日子只願不問世事,恬淡生活,別人怎麼事都與她無干。
「要是小主子當年沒有夭折,如今肯定能為您分憂解勞,說不定還能給您爭一口氣,大太太也不敢再言語刻薄地諷刺人……」當初若非老太爺留人,不讓兒媳流落在外無人照料,大太太巴不得趕二太太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