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能重來……如果還能再遇見他……」
我開玩笑似的對夜空中的雙月說出願望,但就連自己都覺得荒謬,對,就像天空中出現的兩個月亮一般荒謬。
揉揉眼,我試圖看清眼前的幻象,那兩輪雙月一黃一白,黃的像我,散發著炫目張揚的光芒,白的像他,慘白得令人心驚,又溫和得令人心疼,兩道光暈一閃一閃,世界在黑白黃之間不停變換,我看得眼花撩亂,腦袋發脹發暈,晃晃腦袋,想減輕暈眩的不適感,卻聽見一道極其熟悉且令我懷念的聲音——
「如果有來生,我們一定會再相見……」
我猛然一抖,酒意頓時醒了大半,那聲音是那樣真實,肯定不是幻想,我著急的東張西望,想尋找聲音出處,豈知一轉身竟踩了空,來時的路不見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剩兩輪月亮還在眼前囂張的閃耀光輝。
我的身子不斷下墜,卻沒有如想像中迎來粉身碎骨的疼痛,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我不知道,有一張挑剔的嘴,在古代是好是壞。
我只清楚,我再也回不去了。
第一章 給小乞兒煮湯
「唔……」
喬淇被渾身劇烈的疼痛逼得恢復清醒,望著破洞處處的茅草屋頂,她神態怔忡片刻,開始說服自己。
是夢,沒錯,她肯定是在作夢,這絕對是夢,荒謬且無稽的可笑夢魘。
人一入夢,什麼光怪陸離的事都有可能發生,譬如說,她還在這個鬼地方!譬如說,她這個夢作了兩個多月都還沒醒,且真實得令她難以忽視,甚至難以否認這個事實——她穿越了!
不,這麼荒謬且違反物理原則的事情,教她如何接受!肯定是近日壓力過重,事多又少眠,身體出現警訊,導致精神出了狀況,才會陷入想醒卻醒不過來的幻境。
再睡一會吧!她告訴自己,睡飽了眼前的幻覺也將消失,現實中不存在的事,只能用夢來解釋。
她緩緩的閉上圓睜大眼,試著入睡,想等自己再度醒來的時候一切恢復如常,再也不會出現什麼可笑的茅草屋。
但是,為何她還醒不過來,猶自在夢中?潮濕的霉味不斷由身上的被褥傳入鼻腔,不知哪撿回來的木板拼成的床嘎吱作響,稍有動作便彷彿要散架似,讓躺在上頭的她不敢翻身,唯恐床塌了。
這是她目前的處境,可怕又難以置信的惡夢,她連作夢也想不到的「意外」——
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現代都會女子,竟然陷在她不知道的朝代,騰龍王朝。
不經意的刺痛讓喬淇不得不睜開雙眸,面對她這不願相信的現實,曾是精明幹練、風采迷人的她,如今變成滿身是傷的小姑娘。
她已然放棄去思考自己的靈魂怎會進入一個十四歲小女孩的身軀裡,對原主隱約有些記憶,知道這身體原是屬於「七兒」的,七兒有個癡憨的弟弟叫八兒,他們的父母目不識丁,一路生下來就照著排行取名,而前頭的一二三四五六,早都夭折了。
這個七兒之所以會身受重傷、喪失生命的原因,是為了搶一顆饅頭,瘦小的她如何打得過別人?結果受了一身的傷,承受著令她欲生不能、欲死不成的折磨,一命嗚呼,幸好她來了,這具傷痕纍纍的軀體才得以苟延殘喘。
喬淇略抬高頭,掃視簡陋的小屋一圈,這是她如今的家了,狹窄破落的茅屋中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腳歪得厲害的小桌,一旁的櫃子上擺了兩個神主牌,那是姊弟倆的父母,穿過用一塊破得離譜的藍布所掩著的門之後就是外廳,再過去的小房間是廚房,不過姊弟倆生活貧困,幾乎不怎麼使用。
父母雙亡,又無親戚照料,可憐的七兒八兒相依為命,年長的七兒身兼母職,扛起一家生計,卻始終難以填飽兩人的小肚子。
雖然很不想承認,喬淇也知道自己是不得不在此處落腳了,縱使每天入睡前都希望醒來時能夠重回到生活便利、衣食無虞、她能呼風喚雨的現代,不過失望了兩個月,她深刻明白想回去是萬萬不可能的,因此她醒著的時候,盡量想辦法來提高這個家的生活品質。
無奈的是,如今她所在的世界和現代的生活條件落差太大,兩個孤苦的孩子能幹的活計實在有限,與健壯的成年人相比,競爭力幾乎是零。
此刻她發著高燒,頭沉重得難受,因貧窮沒錢請大夫,她的傷口只敷著八兒天天弄來的不知名藥草,看著天生癡傻的八兒為姊姊如此努力,她心裡也暖暖的,從前是獨生女,喬淇儘管備受家人寵愛,其實也想要有個弟妹陪伴,因此她也不在乎八兒把那一坨坨看起來噁心、不知是否具有藥效的爛草泥塗在自個兒的傷口上。
所幸老天保佑,這麼做確實有些效果,傷口雖依舊紅腫,至少不再流膿,藥草涼涼的觸感也減緩了些疼痛感。
「七兒、七兒,我們有新衣服穿了,你看,新衣服沒有一點補丁,而且是乾淨的,我們有新衣服穿了……」
一陣喳喳呼呼的興奮聲由遠而近的飄進耳內,將喬淇從思緒中拉回,躺在床上的她無奈的揚起唇角,露出苦中作樂的笑意。
「七兒,這衣服是我花了十個銅板買來的,掌櫃的說他算我很便宜,打了折扣賣給我……」一顆小頭顱探進門來,髒髒的小臉上泛著喜孜孜的傻笑。
「十個銅板?」喬淇很輕地哼了聲,擺擺手讓八兒到跟前來。
八兒很瘦,許是因為長年跟著姊姊在外幹活,到處跑來跑去,他的皮膚曬得黝黑,看起來健康,但仔細一瞧,那小臉瘦得顴骨突出、雙頰凹陷,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絲堪稱為脂肪的東西,看起來就是極度缺乏營養。
也因為太瘦了,所以補了又補的灰褲穿在他身上,宛如一塊破布披掛在會走動的曬衣架上,有些好笑,可喬淇心裡更多的是心疼,八兒的模樣比起她曾經在報紙上看過非洲饑民孩童的照片好不了多少,不過他的臉上始終不見愁苦,帶著憨傻的笑容,每每笑得那樣天真無邪,偶爾讓喬淇對於莫名穿越到這個時空的怨懟減少了些。
不過她自個沒照過鏡子,不知道自己跟十二歲的八兒比起來差不多大,個頭一樣高的兩人站在一起,分不清她是姊姊還是妹妹。
「七……七兒,我……我有討價還價,掌櫃的是好人……」八兒脖子一縮,憨直地吞嚥唾涎,囁嚅的道。
「掌櫃的是好人,那我是壞人嘍?」喬淇這一聲語氣不輕不重,隱含著些許不悅。
八兒立即搖頭如博浪鼓,飛快地否認,「不是不是,七兒是對八兒最好的人,七兒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七兒是好人……」
「叫姊姊。」
「姊姊……」八兒喊得靦腆,露出一貫的燦爛笑容。
她點了點頭,笑著伸手輕捏他的臉頰,「傻八兒,你被人誆了。」
「誆了?」他一臉不知所措,似乎不明白怎麼一回事。
喬淇皺了皺眉,前幾日八兒扶著她又去賣花,結果因為早飯吃得少,餓得發昏一時扶不住她,兩人重重摔了一跤,八兒的褲子還因此破了個洞。
她想反正兩人的衣服早破爛得不成樣子,掂量著手頭上的錢還夠,去了趟舊衣鋪為兩人添置衣服,那掌櫃的好心地說要幫姊弟倆把衣服尺寸修改好,到今日才去取衣服,豈知那狡猾的掌櫃瞧只有八兒一人,立時動了壞心思。
「姊姊那日就跟掌櫃的說好,七個銅板兩套衣衫,你今天去取他怎麼又多收三個銅板?」她質問道,卻也明白人人瞧見八兒這一副傻樣,又是個孩子,難免佔他便宜。
八兒害羞的抓抓臉,低頭看著手裡的包袱,吶吶解釋,「掌櫃的說這是他鋪子裡最好的衣服,本來要賣十五個銅板,他看我投緣還少算五個銅板。」
因天生癡傻,八兒眼神清澈得像五歲孩童,少了世故的心機,多了稚氣的純真,一副傻里傻氣,彷彿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只有能不能吃飽,最大的煩惱是屋頂破了個洞,雨會下到屋子裡。
「再好也是舊衣,舊衣鋪的掌櫃沒天良,連咱們活口的錢也要坑!」欺八兒無知是吧,待她傷好了,努力改善家裡的生活,讓錢來說話,看誰還敢欺負她的傻弟弟!
她很清楚如今的處境,孤苦的姊弟倆勢不如人,而旁人欺凌弱小是常有的事,怨不得世道炎涼,舉凡是人皆向富貴看,誰又瞧得起貧家的小兒小女?眼下她吃一次虧,就當消一次業障,三枚銅板要說多其實也買不了什麼,頂多少吃幾個饅頭就補回來了,她還挨得住餓……才怪!
她想到不久前在現代時,自己為了瘦身特意設計出一套瘦身餐,那時她東挑西揀不肯入口,不是嫌味道過淡,便是無肉難歡,勉強撐了半個月最終還是破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