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角的態度更加凝重了,「這話怎麼說?」他挪了姿勢,不再懶散的歪在椅凳上,而是坐得端正。
「那老頭最近不在城中,忙著他的大事業。」墨盡日嘴邊的笑意十分冷淡。
朱角聞言表情變得更嚴肅了,喬淇和阿龍都不懂他為何有如此反應,靖王不在城內,代表著不會有麻煩找上門來,這不正是好事嗎?
察覺到他們兩人困惑的目光,朱角一怔之後哈哈笑了笑,撫著肚皮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七兒丫頭,這一頓飯真是不錯,尤其是那道烤兔肉……嘖嘖,那好滋味我可是許久沒嘗到啦,老乞兒沒錢,也不興賒賬那一套,不如允你一個要求,說吧。」
喬淇黑溜的眼珠子轉了轉,笑道:「老前輩您盡量吃,隨時來蓮香樓都歡迎,至於這要求還是先賒著吧,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心。」
嘿嘿,她是真的有件事想求他,不過一頓飯可能不夠用,還是多讓他欠幾頓再說。
這一日,蓮香樓下午才開始營業,前一晚有個客人臨時追加五桌食補宴,導致部分食材和藥材提前用罄,小伍的娘一早摔斷腿,小伍早上也告了假,喬淇和莫香商量後決定休息半天,兩人外出採買,趁機到處繞繞,看看市面上有什麼特別的食材,多些做新菜的靈感。
市集和藥鋪都眾集在東城,兩人徒步走去,先是前往幾家藥鋪和菜鋪,一番討價還價後講定價錢便讓對方晚點把東西送到蓮香樓。
之後兩人四處閒逛,東看看西看看,一邊討論著,不多時便討論出幾道當季新菜色,畢竟都是女孩子,辦完正事後,她倆來到一個賣首飾香粉的攤子前,莫香看得高興,喬淇沒見到喜歡的,就在一旁等她。
就在這時,前方的人群裡起了騷動,一陣鬧烘烘的,隱約聽見有人喊提賊,莫香發現不對,緊張得要命,喬淇本來想去看看情況,卻被她死死拉住。
「前面的混亂不知道是什麼狀況,我們還是離遠起了免得被波及……啊!」
莫香正跟她說先避一避,不想突然有一個頭戴高窟笠帽的男子,往她們這邊撞了過來,喬淇一個踉蹌,勉強穩住了身子,莫香卻因防備不及而摔倒在地。
同一時間,喬淇驀地感到手裡一沉,又聽見那男子的聲音低低道——
「接著!」
接什麼接?莫名其妙!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這人為何突然塞一包沉甸甸的東西給她?正想問清楚,對方轉眼就不見了,接著一個大漢氣沖沖地排開人群朝她們而來。
她心道不妙,下意識地把手裡的東西放進袖子裡攏緊了,眼看大漢無視自己,逕自去追人,提著的一口氣正要松下,手卻被人從旁一把揪起,那顆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頓時又高高懸起。
「站住,給我回來!」一聲冷然的聲音喝道,但不是針對被揪住的喬淇,而是對那個去追人的大漠。
喬淇被人栽贓到被人揪住的過程,不過轉瞬之間,直到現在看到這「人贓俱獲」的場面才恍然大悟,想要辯解,一回頭又怔楞當場。
這人竟是晨風……不,是那個與晨風有著相同容貌的沈公子,他一身雪白錦衣飛揚,衣擺翩然,如冰霜傲雪,白得張狂。
在此之前,喬淇一直都想再見他一面,怎知兩次見面自己都是如此狼狽?!她無力的垂下頭,心裡萬般酸澀,同時也感到羞恥,過去她是高高在上的,晨風總是將她當成公主般捧在手心呵護,怎麼一遇上這個沈公子她會落得這麼恥辱的境地,尤其這回還……
「好大的膽子,連本大爺的錢袋也敢偷——」沈天洛壓低聲音,面上沒什麼表情,瞪著喬淇的眼神森冷駭人,尤其那一個「偷」字重重的撞在喬淇心上,令她身上失溫。
「偷……」她頭皮微微發麻,不安地看著地面,臉色越來越難看,揪著袖子的手抓得更緊了。
沈天洛的手下祁安怒罵道:「無知小賊,你可知我家主子是何許人也,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那雙賊手不想要了嗎?」看這個小姑娘長得清清秀秀的,豈知膽大包天,竟敢偷到他家主子身上了!
「你說誰是賊……喂,你幹麼?」
她原想耍賴到底,哪知沈天洛的手居然猛地探入她的袖中,兀自掏出一個繡工精巧的鍛布袋,一看就知道是極貴重的物品。
喬淇被他唐突的舉動嚇了一跳,正想痛罵他一頓,卻聽見圍觀民眾傳來竊竊私語,看她的目光儘是鄙視與厭惡,氣勢馬上弱了下來,她想解釋這東西是別人塞給她的,卻也清楚即使這是事實,說出來又有誰會信呢?
「還想狡辯,那你不妨說說這錢袋為何在你手上?這上面繡了個洛字,是我的名字,莫非你名字裡也有個洛字,還和我用相同款式的錢袋,同樣繡了名字?」沈天洛嗤之以鼻地道。
喬淇的臉被他用力的扳過,那個錢袋湊近到她面前,用力撞在她鼻子上,她一瞧,確實上面有個奇特字體的「洛」字。
看著貌似晨風的男人以蔑視的眼神看著自己,儼然把她當成犯人,喬淇的心一寸寸寒冷,那因為過於思念愛人,連帶著對沈天洛產生的好戲頓時全轉化成憤怒與怨恨。
是啊,就算有著相同的容貌又如何,她怎麼會愚蠢的錯認呢?這傢伙狂妄的態度壓根比不上她的晨風,她最愛的男人擁有著那樣溫柔細膩的心,時時念著她、為她著想,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牽動著她的心,然而,他死了,不再有呼吸,不再說愛她。喬淇的心作痛起來,撕裂的心窩淌著血,只因沈天洛此際的無情,令她再次深刻的明白,那個溫柔寵著她的人早已不在了。
晨風的死奪走了她的幸福和開懷笑聲、奪走她想為某人下廚的、為他做些什麼的衝動,她沒辦法再愛,再沒一個男人能引起她的注意力,除了眼前的這個男子,只是,他真的不是晨風。
「我真是太蠢了,你們根本不是同一人啊。」她眼眶紅了,鼻頭酸了,嗓子嘶啞,近乎絕望的道。
「你說什麼?」沈天洛見她臉色變得蒼白,莫名的,她那悲淒的表情意外地牽動他的心。
喬淇冷笑一聲,諷刺道:「我不識這種字,看不懂繡的是豬狗牛羊還是禽獸畜生。」她好歹曾是商界頂尖龍頭的繼承人,莫名其妙受了這一頓氣,原就不可能忍氣吞聲,此時再也不甘居於弱勢,狠狠反譏。
「放肆,你這刁嘴的賊丫頭,竟拐著彎辱罵我家主子,今天不抽你十大板你不知道怕!」祁安大聲斥道,說著就要街上前教訓喬淇。
「住手,誰讓你自作主張!」沈天洛制止他,轉過視線,冷哼道:「你這賊丫頭真是跟老天借了膽,做賊非但不心虛,還這般趾高氣揚。」
不過令沈天洛更加在意的是,她剛剛的哀傷是為了什麼?還有那頃刻間變化的氣質。他當然不知道,喬淇可是當了三十幾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小姐,天生的嬌氣欲蓋難掩,一顰一語之間流露無遺,都帶著小戶人家暗秀所沒有的矜貴和高雅。
「那東西確實不是我偷的,你硬要人認罪,還教唆手下威逼良民,仗勢欺凌百姓,若是逼死無辜是你造孽,王法之下還有天理呢!」論起辯舌,她少有敵手。
還真是能辯,沈天洛眉頭輕揚,不怒反笑,「倒像是我的不是了!你所持之物為我所有,縱然一開始偷竊的人不是你,但肯定是你的同夥,你想撇清責任實是狡辯!」
「我不是偷兒,更沒有什麼同夥,那東西是方才有人丟給我的,我壓根不認識他!」喬淇自知理虧,索性把話說白了。
「你認為我會信你?」他又冷笑。
「信不信在你,我坦然無愧。」她該說的都說了,他如果不相信,死咬著她不放,自己說再多也是無用。
見喬淇雙手抱胸前,一臉倔傲,做了賊還拚命強調自己是清白的人不是沒有,但多半是刁鑽的慣犯,否則犯罪者總有心理壓力,可這丫頭卻說得理直氣壯,沒有一點心虛害怕,使得沈天洛對她不禁風興趣起來。
他打量著喬淇,怔怔出神,說美,這丫頭頂多只能稱清秀,外表看來約十二、三歲,可那雙靈璟臻的眸兒十分鮮活,不似秋水多情,卻有遠山標渺的靈性,藏著早熟的睿智,若只盯著她的眼,定然不會把她當成個不解世事的黃毛丫頭。對他而言,女人容貌再美又如何,不夠有趣的,他就是瞧一眼也嫌多餘。
莫香在旁邊越看越擔心,怎麼無端端七兒會被當成賊,身上還搜出贓物,更加不知所措,雖說明白七兒的為人,想幫忙澄清,但見沈天洛主僕倆氣勢洶洶、出身非凡,根本就提不起膽子上前。